晨光如絲縷般，透過雕花精美的木窗，輕柔地灑落在蒙學堂內(nèi)。
七八名垂髫小兒整齊端坐，正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念著《千字文》，稚嫩的童聲在學堂內(nèi)回蕩。
然而，最前排的沐天波卻心不在焉，他托著腮，雙眼直直地盯著硯臺，指尖蘸著水，在案幾上認真地畫著分子式，皂化反應的化學方程式在他的筆下，仿佛變成了一條條蜿蜒游動的魚。
“沐天波！”一聲怒喝驟然響起，戒尺重重地敲在紫檀案上，發(fā)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驚得梁間燕子撲騰著翅膀飛遠。
身著灰布直裰的周夫子，此刻須發(fā)皆顫，滿臉怒容，“昨日布置的《鹽鐵論》心得，你竟交來這鬼畫符？”說著，將一張羊皮紙狠狠甩到沐天波的案頭。
沐天波面色沉穩(wěn)，不緊不慢地低下頭去，目光落在那張紙上。
定睛一看，原來是出門的時候匆忙，拿錯了一張紙，手上是一幅描繪油脂與堿液配比關(guān)系的詳細圖示。
他緩緩站起身來，舉止優(yōu)雅大方，向著前方恭敬地作了一揖。與此同時，腰間懸掛的那塊晶瑩剔透的玉墜也隨之輕輕晃動起來，發(fā)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響，仿佛在為他的動作增添一抹靈動之美。
只聽沐天波朗聲道：“回先生，千字文學生已然能夠背誦如流了?！?/p>
周夫子聞聽此言，原本舒展的眉頭瞬間緊緊皺起，臉色變得愈發(fā)陰沉。他剛要發(fā)怒斥責，卻聽到一旁有個同學壓低聲音悄悄嘀咕道：“他平日里呀，就喜歡擺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周夫子先是狠狠瞪了那個同學一眼，然后將目光重新轉(zhuǎn)回到沐天波身上，厲聲道：“既然你聲稱已經(jīng)會背了，那就當眾給大家背出來聽聽吧！”
沐天波毫不怯場，清了清嗓子，便開始流利地背誦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其聲抑揚頓挫、字正腔圓，令人不禁為之側(cè)目。
待沐天波背誦完畢后，周夫子稍稍緩和了一下神色，但依然嚴肅地說道：“雖說你已能熟練背誦千字文，但在這課堂之上仍需專心致志才是。切不可因自己掌握了些許知識而驕傲自滿，更不能影響到其他同窗的學習。須知這《鹽鐵論》乃是治國安邦之經(jīng)典著作，其中蘊含著無數(shù)先賢的智慧和經(jīng)驗，你怎能如此草率對待呢？”
沐天波微微頷首應是。
……
酉時三刻，天工坊東廂房內(nèi)蒸汽氤氳，彌漫著一股獨特的氣息。“小少爺，豬油熬好了！”
翠竹捂著口鼻，費力地掀開陶甕，一股腥膩的熱氣瞬間撲面而來。十二歲的阿秀眼疾手快，立刻遞上草木灰水，卻被趙鐵山伸手攔下。
“慢著。”老工匠神情專注，舀起一勺灰水倒入青瓷碗中，“按您吩咐，試了七種木灰，柞木灰堿性最強?！?/p>
他指著碗底的沉淀，眉頭微蹙，“但和豬油混合后總分層......”沐天波站在特制木凳上，袖口用金線螭紋帶扎得緊緊的，模樣認真而專注：“缺的是鹽析步驟?！?/p>
他向阿秀示意，“撒入粗鹽試試。看，皂化反應需要電解質(zhì)促進分離。”阿秀依言照做，眾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碗里。
就在乳黃色膏體漸漸開始凝結(jié)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脆生生的童音：“天波哥哥！”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沐天青扒著門框，小腦袋探進來，鼻尖還沾著墨漬，模樣十分滑稽，“周夫子讓我送新抄的《齊民要術(shù)》......哇！這是什么香味？”
沐天波笑著招呼他進來，“這是我們在做香皂，等做好了送你一塊?！便逄烨嘌劬σ涣粒d奮地拍手：“太好了，我也要做！”
看著城外日漸增多的流民，沐天波心中滿是不忍，更為了心中那個宏大的計劃，他來到老國公面前，眼中透著堅定與期待：“祖父，我看到流民中有很多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孩童，我可以建立一個濟養(yǎng)院收留他們嗎？也是給我找一些童年玩伴?！?/p>
老國公慈愛地看著他，微微點頭：“好呀，這些流民之子確實可憐，收留他們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p>
……
一月后，沐府正廳內(nèi)，氣氛熱烈而又略帶幾分質(zhì)疑。
老國公捏著香皂，在銅盆中輕輕搓動，泡沫如雪花般紛紛綻開?！按宋镎婺苜u到一兩銀子一塊？”
族叔沐啟明拈著胡須，滿臉懷疑，“比胭脂還貴......”沐天波嘴角上揚，笑眼彎彎：“啟明叔上月買的波斯薔薇露，十兩銀子才得半兩吧？”
他轉(zhuǎn)身指向庭院，侍女正用香皂給獵犬洗澡，“去污除虱只是其一，若加入玫瑰汁便是閨閣珍品，添薄荷葉可醒神，調(diào)硫磺粉能治疥瘡——”
“我要茉莉香的！”沐天青突然從屏風后鉆出來，舉著黏糊糊的右手，一臉得意。
“剛試了廚房的陳年豬油，按哥哥教的法子也做出塊小的！”他這一鬧，滿堂皆笑。
就在這時，老國公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劉嬤嬤慌忙遞上藥盞，老國公擺擺手，將沐天波抱上膝頭：“下月濟養(yǎng)院落成，這‘玉凝膏’的收益便撥去三成?！?/p>
沐天波眼睛一亮，貼近老人耳畔，小聲問道：“祖父，濟養(yǎng)院的孩子......可否允他們來工坊學徒？”老國公思索片刻，點頭應允。
……
是夜，夜幕籠罩大地，萬籟俱寂，周遭一片靜謐安寧。
屋內(nèi)燭火搖曳，沐天波正坐在桌前，專注地在燈下認真記錄著實驗數(shù)據(jù)。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手中的毛筆不時蘸取墨汁，在泛黃的紙張上留下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和符號。
窗外，傳來了阿秀輕柔而耐心的教導聲。
只見阿秀正教著沐天青背誦口訣：“一油二灰三拌鹽，水浴加熱莫等閑……”
沐天青跟著一字一句地念著，稚嫩的童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脆悅耳。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翠竹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精致的鎏金暖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她生怕自己的舉動會打擾到正在忙碌的沐天波。走到桌邊后，翠竹輕聲說道：“小少爺，周夫子托人傳話過來，說是從今往后您的功課如果熟練了，可以不用做課業(yè)了?！?/p>
翠竹一邊說著，一邊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案頭上那幾頁紙。
其中一頁《鹽鐵論》心得的背面，竟然用炭筆畫著一個戴著眼鏡的現(xiàn)代人像。這人像畫得栩栩如生，仿佛要從紙上躍然而出一般。
沐天波聽到翠竹的話，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然后突然擱下了手中的毛筆。
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興奮地說道：“太好了！如此一來，我便有更多時間做我的研究了。對了，翠竹，明日你陪我去市集一趟，買些牛乳和蜂蜜回來，我想試著制作一種新的潤膚香膏?！?/p>
此時，皎潔的月光如輕紗般透過窗欞灑進屋內(nèi)，柔和的銀輝靜靜地流淌在地面上。
桌上那個裝著玉璧的錦囊也被月光照亮，玉璧散發(fā)出淡淡的微光，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
然而，隨著月影的移動，那微光很快又悄然隱去，就如同這平靜的夜晚中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默默地發(fā)生著，卻鮮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