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就聽到外婆惶急的喊聲:“菊心、菊心、菊心！”菊心一邊問:“外婆！怎么了？”一邊撲進外婆房間。
一般女人最愛的同性是生她的人和她生的人，也就是母親和女兒，但菊心不一樣，母親只是照片上的漂亮女人，她偶爾來看小菊心，有時給她帶來件新衣服，有時是一盒動物餅干，而外婆則是和女兒小草一樣重要的人。她常對外婆說，外婆，你養(yǎng)我20年，我要養(yǎng)你100年。外婆聽到這里，每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喘著氣說，那我不是成了老妖精了嗎？
外婆房里衣櫥門大開，抽屜拉得老長，床上堆滿了衣物。外婆一臉的汗，菊心心疼了，說:“外婆，找什么呀？急成這樣，別急，我來幫你找?！?/p>
老人沒有抬頭，雙手依舊在翻弄床上的衣物，說:“我在找那個金像，它不見了！”
“外婆，你大概換了地方了，不會丟的呀?！?/p>
“就這么大地方，我都找過了呀！”
菊心拉外婆在小沙發(fā)上坐下，扯張紙巾幫老外婆擦擦汗，然后再問:“怎么想起來找它的呢？”
外婆急急地說:“我聽說現(xiàn)在新出了個政策，可以在那里買房子，報戶口，叫什么藍印戶口，我就想賣了金像，買個房子，這樣我們小草的戶口不就解決了嗎?！?/p>
哎，戶口，又是戶口！那個地方對于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來說，怎么就和圣徒心中的耶路撒冷一樣呢？無論走多遠，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心向往之！菊心有點心酸，她眨眨眼睛，聲音有點哽，說:“外婆，我們不去那里了，這里不也挺好的嘛！你不是說過，人生無處不青山嗎？”
外婆有點急了，聲音有點高，“我在哪里都無所謂，是小草，她喜歡那里！還有你，上次從那里回來，一張失魂落魄的臉！不要以為外婆老眼昏花看不見。”
失魂落魄，何止啊！
一路風塵，一路汗水，外加一路的忐忑不安，為的就是讓小草的戶口遷回她們的原籍。那年，菊心剛知道知青可以遷一個子女的戶口回原籍，就連夜乘車趕赴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但是當她站在林蘭面前，就從林蘭的眼睛里看出了事情的結果。然而，為了女兒，菊心還是硬著頭皮央求林蘭——她的童年好友，她的小姑子。
菊心抿了下干枯的嘴唇，有點困難地說:“林蘭，不管怎么說，小草，她是你的親侄女啊，你要是一定不同意她的戶口遷回來，我回去怎么跟她說呢？”
林蘭面無表情地說:“隨便你怎么說，無所謂?！?/p>
菊心聽到林蘭這話，頓時覺得背上有一股涼氣直冒上脖頸。遲疑了一下，還是礙口地作最后的努力，說:“你要是覺得房子……，我們可以去公證，我們只是把小草的戶口遷進來，人還在北方讀書，等到考上大學就住校，真的不會來住的，只是遷一下戶口，更不會要房產(chǎn)的，好嗎？”
菊心自顧自一路講下去，中間停頓都不敢有，也不顧林蘭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林蘭板著臉聽，聽完不發(fā)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