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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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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六點三十分,天光漸黯,余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地上灑下支離破碎的金色光斑。素秋將教案合上,疲憊地捏了捏酸澀的鼻梁。

          剛整理完備課資料,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小鹿的消息帶著一連串跳躍的表情符號闖進來,像是陰霾里透進的一縷陽光:

          【秋秋!周行剛說林老頭帶人去老宅過找麻煩了!】

          【你怎么都不告訴我!你還好嗎?】

          (╥﹏╥)

          【要不要我?guī)е竽嗖ú滩韬屠踝拥案鈿⑦^去?】

          素秋望向窗外,暮色中的老宅靜謐如畫。垂花門上新刷的朱漆泛著暖光,讓她想起陸沉擋在林父身前時,肩頭落滿夕陽的輪廓。

          她指尖輕點屏幕:【沒事,他沒討到便宜?!客nD片刻,又補充:【陸沉在?!?/p>

          對話框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小鹿的回復快得像是守在手機前:【我就知道!有陸工在,那些拆遷隊連門檻都摸不著!(????)】

          緊接著一條語音蹦了出來。

          點開語音,小鹿清亮的聲音混著酒吧背景音:"對了,我剛調(diào)了款新酒叫'故園春',用的就是你上次說的..."

          "小鹿你悠著點!"周行的大嗓門突然插進來,"這酒后勁...哎喲!"接著是玻璃杯碰撞的脆響。

          素秋正要回復,手機又震了一下。小鹿發(fā)來的照片里,兩杯琥珀色特飲旁擺著個眼熟的檀木匣子——正是她兒時用來裝零嘴的那個。

          素秋的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片刻。那個漆面斑駁的匣子,曾經(jīng)裝滿桂花糖和童年秘密。

          【翻出這個古董時我手都在抖!】小鹿的文字仿佛帶著溫度,【還記得我們十歲那年塞進去的"時光膠囊"嗎?那張寫著愿望的紙條居然還在!】

          素秋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她當然記得那張泛黃的紙條,上面鉛筆字歪歪扭扭寫著"想和媽媽永遠住在老宅里"。

          那時她還不懂,有些愿望就像老宅的雕花窗欞,經(jīng)不起歲月風化。

          想起銅釘上的字,猶豫片刻,她終于慢慢敲出那個盤旋已久的問題:【小鹿,陸沉前幾年...是不是回來過?】

          發(fā)送后她放下手機,走到窗前。

          新補的窗欞還帶著淡淡的桐油香,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麻雀在啄食地上的木屑——那是陸沉下午修理回廊時留下的。

          "叮——"

          小鹿的回復來得意外地慢。對話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反復出現(xiàn)又消失,最后跳出來的是一條帶著猶豫的語音:

          "其實...他確實回來過幾次。"背景音里有勺子輕碰杯壁的脆響。

          "我也是聽周行提過,說是..."語音突然中斷,幾秒后才繼續(xù),"說是回來參加學術(shù)會議。"

          素秋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新補的漆灰。手機在掌心輕輕震動手機,小鹿發(fā)來張模糊的照片——去年建筑雙年展上,陸沉站在林家老宅的微縮模型前,模型右下角是母親清秀的簽名。

          那筆跡讓她想起母親總愛把'林'字最后一筆拉得很長,像要牽住什么。

          【對了!】小鹿突然發(fā)來條帶著恍然大悟語氣的語音,"三年前林阿姨生日那天,我在醫(yī)院見過他!當時他拎著保溫桶,說是..."背景音突然壓低,"說是給老師送魚湯。"

          素秋的呼吸一滯。

          她突然想起那個遙遠的視頻通話——當時她到京市參與學術(shù)會議,借著上廁所時間給母親打視頻。

          屏幕里母親笑著說只是例行檢查,背后窗戶卻映出陰沉的雨天。

          "他拎著那個青花保溫桶你還記得嗎?就高三時給你裝湯的那個。"小鹿的話像鑰匙轉(zhuǎn)動了記憶的鎖,"我問他怎么突然回國,他說..."

          素秋的視線模糊了?,F(xiàn)在她才明白,為什么視頻里母親床頭會出現(xiàn)那盒她愛吃的桂花糖藕——那家店在醫(yī)院相反方向,坐地鐵要換乘兩次。旁邊還有熟悉的青花保溫桶。

          手機又震動起來,小鹿發(fā)來的照片里,保溫桶內(nèi)膽底部刻著極小的一行字:「林老師早日康復」。

          手機突然連續(xù)震動,屏幕上跳出"老宅修繕群"的消息提示。周行上傳的工程日志里,每頁頁腳都畫著銜泥的燕子,最新那頁的燕羽分明是她的側(cè)臉剪影。

          光影交織處有行小字:「愿為梁上燕,歲歲銜泥歸」。

          【秋秋】小鹿的語音帶著少見的遲疑,【林阿姨臨走前讓我發(fā)誓...】背景音里周行突然搶過手機:"那小子每次回來都偷偷修老宅!你書桌抽屜里還有他留的..."語音戛然而止,發(fā)來的視頻里,陸沉正用砂紙打磨她刻在窗欞上的涂鴉。

          他腕間那根褪了色的紅繩,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陳舊——還是多年前素秋用繡線親手編的那條,高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一只野貓躍過屋檐——就像多年前陸沉偷偷爬墻時驚走的那只。

          暮色漸濃,素秋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走廊盡頭的臥室里,新補的窗欞散發(fā)著桐油清香,地上光影恰似當年她趴在這里畫畫的午后。

          老宅的梁木在夜風中輕輕震顫,發(fā)出一聲悠長的低吟,仿佛在為他們錯過的十年光陰嘆息。

          ————

          另一邊。

          “舊時光”清吧

          夜色如酒。

          舊時光清吧的霓虹招牌在巷口氤氳開一片暖橘色的光暈。推門時銅鈴輕響,吧臺的老式留聲機正沙沙放著《夜來香》,慵懶的調(diào)子混著冰塊的脆響,像一段被酒精泡軟的舊膠片。

          小鹿倚在吧臺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檀木匣的劃痕。周行擦杯子的動作帶起一陣風?!肮蕡@春”的青梅和紹興酒在空氣中糾纏,像許多個夜晚前那些未說完的話。

          偶爾有熟客推門而入,帶進幾片梧桐葉,它們蜷縮在門縫處,像被時光遺忘的便簽。

          周行仰頭飲盡最后一口酒,喉結(jié)滾動,琥珀色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微苦的回甘。

          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小鹿身上。

          她正盯著那個斑駁的檀木匣子出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匣角的一道劃痕——像是被什么銳物狠狠刮過,又被人用指腹一遍遍撫平。

          吧臺暖黃的燈光籠著她,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平日里總是彎著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條直線。

          周行沒說話,只是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冰塊在杯底輕輕碰撞,聲音清脆,卻沒能喚回她的思緒。

          小鹿忽然笑了,很輕的一聲,像是自嘲。她抬手撥了撥耳邊的碎發(fā),腕間墨玉色的墜子燈光下閃了閃——

          周行記得,他覺得特別提了句嘴,她說在某寶9.9包郵,帶著玩。

          噎的周行好一陣無語….上好的和田墨玉,他嘴角抽了抽,這年頭糊弄人的成本這么高嗎?

          “你說……”她終于開口,嗓音比平時低,帶著點沙啞,“人是不是總得留點東西,證明曾經(jīng)的歲月都存在過?”

          檀木匣子微微敞開一條縫,隱約可見里面泛黃的紙條、褪色的照片,還有一枚發(fā)暗的銀鈴鐺和一串用12顆昆侖玉髓打磨的珠子——不知道是誰的舊物,也不知道承載了多少無人知曉的故事。

          周行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把她的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酒快化了。”他只說了這一句。

          小鹿怔了怔,隨即又笑起來,眼里的陰翳一掃而空,仿佛剛才的沉寂只是錯覺。她抓起酒杯,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她瞇起眼,長長地“哈”了一聲,像是要把什么情緒一并吐出來。

          “周行?!彼蝗贿B名帶姓地叫他,語氣認真。

          “嗯?”

          “下次我要是再矯情,你就直接把這杯酒潑我臉上?!?/p>

          周行嗤笑一聲,拎起酒瓶又給她滿上:“行,我記著了?!?/p>

          燈光搖曳,留聲機的音樂換了一首,慵懶的爵士樂流淌在空氣里。小鹿托著腮,指尖在杯沿畫圈,酒液微微晃動,倒映著天花板上搖晃的燈影,也倒映著她那雙藏著故事的眼睛。

          周行沒問她在想什么。

          有些故事,或許就該留在酒里,喝下去,咽下去,然后繼續(xù)笑著往前走。

          ---

          "哈!"小鹿突然拍桌狂笑,酒杯里的"故園春"堪堪溢出杯沿,"周行你知道陸沉高中干過最瘋的事嗎?"她抹掉眼角的淚花,"他在升旗儀式上——當著全校三千人念檢討,結(jié)果把'我深刻認識到錯誤'念成'我深刻愛著林素秋'!"她捏著嗓子模仿陸沉當年的播音腔,"老校長假發(fā)都氣飛了!"

          吧臺吊燈忽地閃爍,墻上泛黃的合影隨之輕顫——素秋奪冠的領獎臺角落,抱花少年校服扣子歪斜,正是翻墻闖進會場的陸沉。照片邊沿的裂痕被暖光暈染,像一道凝固的驚雷。

          兩人碰杯時冰塊脆響,恍惚間與記憶里摔落的保溫杯回聲重疊。小鹿驀地斂了笑意:"你說,他們最終會走在一起嗎?"

          暮色滲進木紋,紫荊花影在檀木匣上游弋如魚。小鹿指尖蘸著酒液,在臺面劃出蜿蜒水痕:"都說素秋溫柔,卻不知她骨子里藏著把薄刃——刀背是教養(yǎng),刀刃是清醒。"

          "我不懂素秋,但我懂陸沉。"

          周行凝視著杯中旋轉(zhuǎn)的琥珀,喉結(jié)微動。"你笑什么?"小鹿屈指叩響他面前的大理石臺面。

          "賭不賭?"玻璃杯底與臺面碰撞出清響,周行轉(zhuǎn)著扳手截住話頭,"半年內(nèi),陸沉會把老宅修成婚房。"他刻意揚起的聲線里,余光正掃向往清吧走來的陸沉。

          小鹿果然探身追問:"憑什么?"

          周行垂首擦拭杯壁水霧,藏住唇角紋路。風鈴驟響,陸沉挾著夜風推門而入,碎星落滿肩頭。兩道視線相撞的剎那,調(diào)酒師指尖的雪克杯與來客腕間的木屑同時定格——有些秘密本該深埋,比如刻意制造的"偶遇",比如精準計算的"巧合",比如十年光陰如何將執(zhí)念煅成繞指柔,再細細砌進老宅每道磚縫。

          "喝你的酒。"推過去的"故園春"杯沿鹽霜晶瑩,窗外紫荊簌簌搖落滿地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