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高考結(jié)束那天。我失去了母親。而沈之慕失去了自己最為敬重的父親。
他們因為超速撞上卡車而車禍身亡。而超速的原因。是因為我。高考結(jié)束那天。
我在家里撞見了在客廳沙發(fā)上親密糾纏的兩道熟悉身影。我的母親，跟沈之慕的父親。
在我的家里，出軌了。他們驚慌失措地讓我離開。充斥著大人骯臟又丑陋的姿態(tài)。我氣瘋了。
瘋得失去了理智。隨手就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砸中了媽媽的頭上。她流了好多血。
沈父火急火燎地送她去醫(yī)院。卻也因此，在路上發(fā)生了意外喪命。在葬禮上。
大家都緘默地為兩人默哀。他們惋惜兩人的不幸。沒有人知道。
意外之前那一幕令人作嘔的畫面。爸爸問我發(fā)生了什么。我說：「我惹媽媽生氣，
不小心弄傷了她?！埂干蚴迨鍎偤迷诩遥易屗蛬寢屓メt(yī)院?！?/p>
那是我撒的最可笑的一場謊。我知道，就算爸爸知道媽媽出軌，也只會面無表情地罵她活該，
不會有一點生氣。可是——沈父不一樣。他是沈之慕最為敬重的父親。
他們是我見過最幸福的一家三口。要是我說出真相。沈之慕還是那個堅信他父母恩愛，
也篤定自己要以沈父為榜樣，對愛人從一而終的沈之慕嗎？
一對虛偽的父母對孩子造成的陰影。我再熟悉不過。我只是不想讓沈之慕再因為自己的父親，
再悲傷一遍。只是我沒想到。這場談話。卻被找過來的沈母聽見了。8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對一個人充滿恨意。會讓一個平日里優(yōu)雅賢淑的女人，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失去了自己最為依賴的丈夫。也將他的死全部歸罪于我的身上?！冈撍赖膽?yīng)該是你！」
「像你這種沒有教養(yǎng)的賤種，這一輩子都要為我的丈夫贖罪！」
她扭曲著臉尖叫著扯住我的頭發(fā)。疼得落下的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
落在了聽到動靜趕過來阻止的沈之慕手上。他沉默著，面無表情地聽完了沈母的哭訴。
只有到最后，沈母啞著聲音逼著他發(fā)誓：「你這輩子，都不許跟這種沒有教養(yǎng)的東西在一起！
」他才微微掀起眼皮看我。滿是冷漠。沒猶豫多久。他說：「我知道了，媽媽?！拐媸翘郯 ?/p>
我捂著自己快要扯斷的頭皮。只覺得心臟還要更疼。爸爸在旁邊看見我這種樣子。
還落井下石地數(shù)落我一句：「丟人現(xiàn)眼！」轉(zhuǎn)頭，就施展自己的紳士風(fēng)度，
安慰起哭哭啼啼的沈母來。我像是個融不進去的外人。愣愣地看著沈之慕冷冰冰的臉。
到嘴邊的「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就先等來了他的一聲嗤笑：「夏夏，你還留在這里。
「是想讓我勸你滾嗎？」他的笑容不達眼底。語氣里的禮貌充滿了嘲諷?？次业难凵?。
就像是在看一個殺人兇手。我知道。我們完了。我們在一起的一切可能。
埋葬在了最不齒又充斥了謊言的那天。9那晚我還是沒等到沈之慕結(jié)束通話。
許媛在那邊說了什么。沈之慕一邊安慰她，一邊急匆匆地掠過我離開了房間。全程，
沒看我一眼。也沒給我一個交代。我像個傻子一樣。在那里從深夜站到了天亮。
沈之慕一夜未歸。我回臥室大睡了一場。醒來。才等來沈之慕一句簡短粗暴的責(zé)怪。
【別再耍脾氣，取消婚禮，我以后跟你解釋?！课颐鏌o表情地刪掉。一退出。
又看到手機上朋友推送的消息。是一張照片。【夏夏，你看，好浪漫?！空掌?。
是喝得醉醺醺的許媛。她仰躺在沙發(fā)上?；椟S的燈光灑下。她面前的男人，
正體貼地?fù)е难?。將唇貼在她的額頭上?！咀蛲砟闵┥┖鹊冒胱?，大冒險讓你哥過去，
沒想到半小時沒到就趕來了?！俊具€好聲好氣地哄著她離開?！俊疚铱?，
沒見過這么會寵人的總裁?！科聊簧隙际桥笥褜ι蛑蕉嗝磿廴说目洫劇Ｎ页冻洞?。
莫名地。視線重新停留在那張浪漫感十足的偷拍上。一股惡心感油然而生。我沖到衛(wèi)生間。
將嘴唇、口腔，里里外外地洗了好多遍。手機再一次發(fā)來短信。這一次。
又是沈之慕發(fā)來的視頻。【別再犯賤！】不像是他的口氣。更像是……另一個人的。
我隨手點開。一陣歡聲笑語頓時響徹整間浴室。10視頻里。依舊是上一對主人公。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身穿家居服，坐在溫馨的暖黃燈光下。動作默契地聊天說笑。
而他們的對面。是一道和藹慈祥的聲音：「妍妍，之慕，你們雖然才訂婚，
但也要抓緊時間了?！肝亿s著要當(dāng)奶奶呢，你們趁早?！埂冈偻蟼€三五年，
我跟你們顏叔叔就沒時間幫你們帶孩子了！」話音剛落。一道甜美的嗓音又接話?！赴⒁?，
我都聽他的，之慕工作這么忙，還是先等結(jié)婚后再說?！?/p>
許媛羞澀又充滿愛意地望向旁邊的男人。我心不在焉地堵上盥洗盆的卡口。過了好久。
或許也只是幾分鐘。最終。
等到了那個一直沉默著不吭聲的男人的回應(yīng)：「我們會盡快完成婚禮的，媽媽?！?/p>
水溢了出來。我慌張地關(guān)掉水龍頭。那邊。又傳來了沈母歡欣雀躍的笑聲?！负煤煤?，
我跟你顏叔叔，都等著呢。」又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之慕，叔叔要是有你這樣的好孩子，
也就不會操這么久心了，要是顏夏有你十分之一該多好……」語氣里滿是贊賞。
是我渴求了一整個童年，都從來得不到的夸獎。他操心什么呢？我微哂。
從小將我丟在家里不管死活。對我又打又罵，恨不得我去死。不管我怎么討好。
也只會一次又一次地厭煩朝我冷眼：「顏夏，別像你那個惹人煩的媽一樣，別總是來煩我！」
「之慕，叔叔的公司就要靠你了，你以后可得多勞累！「也別叫我叔叔了，該改口叫爸?！?/p>
旁邊的手機里。又傳來爸爸對沈之慕慈父般的囑咐。隨著沈之慕一聲客氣禮貌的稱呼。
我將臉沉在水面下?？蘖藗€徹底。他們倒成幸福一家人了。我算什么呢？
11我腫著一雙瞇縫眼去見姜望。一看到我。他一驚一乍地湊上來捧住我的臉左望右看。
「夏夏，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還是過敏了？！」他咋呼的聲音太大，
引來了餐廳周圍人的注意。我一愣。剛要讓他冷靜點。卻對上他泛著淚花的眼睛。
姜望對周圍視線視若無睹，只是自顧自地看著我，一臉擔(dān)憂?！笗粫l(fā)炎，
我們是不是要去醫(yī)院比較好？」他自言自語。說著，拉起我的手就要出去。
我趕緊出聲阻止他。扯出了一個看劇看哭的理由。姜望這才松了一口氣。抱著我：「那就好，
以后要是想哭，我陪著你一起哭好不好？」他突然就這么安慰了我一句。我又愣了。
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怕地擦著眼淚。我失笑。姜望這個人，總是動不動掉眼淚。
他追了我五年。被我罵了會哭。被我拒絕會哭。心疼我會哭。
……他的眼淚就像是不要錢似的。跟他陽光俊朗的長相顯得反差。交往第一天。
他就迫不及待地帶著我去見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也很是熱情。打趣地說我找了個愛哭鬼。
「顏夏小姐，麻煩你以后辛苦一點，多哄哄他?！埂竸e以后到了床上，
他激動得掉眼淚打斷你們的興趣?！刮覍擂蔚匦α诵?。卻沒想到，姜望從頭紅到腳。
慌里慌張地又紅著眼跟我解釋：「你別聽他們亂說，夏夏?！埂肝也粫??！刮也唤?，
問他不會什么。姜望的眼睛更紅了，語氣有些緊張：「我不會動不動就哭。
「我以后會好好保護你?！埂改悴灰訔壩??！顾雌饋硪荒樉执?。似乎真的害怕我嫌棄他。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可愛?！覆粫摹！刮艺鎿吹匕参克??！赶南?，你想吃什么？」
姜望的詢問扯回了我的思緒。13我回過神。這才看見姜望捂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詢問我。
他不好意思極了。捂著眼不讓我看他流眼淚?！膏邸！刮冶凰盒ΑＯ乱幻?。
卻看見姜望愣愣地看著我。隨即，笑得欣喜?！改汩_心就好，夏夏?！埂敢悄阆矚g我哭，
我也可以——」「別了。」我擺擺手。打斷他這種說來就來的討好?！肝蚁矚g你，
所以你什么樣子我都不會介意的?！箷r時刻刻討好一個人有多累。我再了解不過。
姜望的眼睛又紅了。這一次，他感動地抱住了我?！赶南模阏婧??！?/p>
「我也要加倍愛你才行?！刮矣直凰盒α?。姜望傻乎乎地擦著眼淚，又跟著我笑了起來。
我心頭一動。摸了摸他的頭?！改阏娴暮芎茫??！?/p>
這是我第一次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說出真心話。我想，姜望是這輩子最不會惹我傷心的人。
要是我哭了。他只會比我先掉眼淚。而看見他掉眼淚。我只會無奈又好笑地笑起來。
這是別人都做不到的。包括沈之慕。14求婚成功以后，姜望打算帶我回家去見他父母。
在此之前。我接到了沈之慕的電話。電話那頭，是沈母語氣冷淡的聲音?！割佅?，
這周六過來，我們想跟你男朋友一起吃頓飯。」頤指氣使，理直氣壯。我沒回應(yīng)，
只是有些心累地反問她：「阿姨，你這樣做有意思嗎？」「我已經(jīng)很久不回去了，
你還想要做什么呢？」「將我喊回去，看你們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過得有多幸福是嗎？
「那我現(xiàn)在恭喜你們一家人成了嗎？「你滿不滿意？」不知我說了哪句觸怒了她。
那邊頓時扯高了聲音：「不！「顏夏，除非你死！要不然你只能受著，
現(xiàn)在這些都是你的報應(yīng)，無父無母沒有家……」「媽媽，你在干什么？」
一道男聲遠(yuǎn)遠(yuǎn)地響起。緊接著，傳來一陣腳步聲?！改愀l說話，為什么要吵架？」
是沈之慕?？匆妬砣?，沈母立馬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她哽咽著，像是受盡委屈：「是夏夏，
我剛剛跟夏夏打電話。想讓她回來吃頓飯，她又對我發(fā)脾氣了……」又來了。我心底冷笑。
這種三番五次冤枉我的戲碼。沈母在沈之慕面前，演得也不嫌累。手機很快被接過。
那邊傳來沈之慕隱隱發(fā)怒的聲音：「顏夏，你到底要跟我媽鬧到什么時候？！」
語氣很不耐煩。就跟以往無數(shù)次一樣。15自從葬禮以來。這就是沈之慕一貫對我的態(tài)度。
但凡沈母哭訴一句。他從不追究真假，只是一味地怪罪我。無論我解釋多少遍。
他只會冷笑著嘲諷我「演戲」。我抿了抿唇。被誤會無數(shù)次后解釋再無用，
只剩下麻木的平靜：「沈之慕，你沒資格這么說我?！鼓沁厒鱽沓林氐暮粑?/p>
像是被氣急：「我沒資格？誰有資格？你隨便找的姜望？還是——」
「他不是我隨便找的男人?！刮依渎暣驍嗌蛑降闹肛?zé)，扯回正題：「是你媽媽先發(fā)的瘋。
「下一次你再跟著無理取鬧，我連著你一起罵?！鼓沁呌蛛[約傳來了幾聲交談。
似乎是沈母在「解釋」。但我沒心思再聽，只想速戰(zhàn)速決：「還有，
我不會答應(yīng)帶姜望回去的，那是你們的家，不是我的。」「也請你以后好好看好自己的手機，
別再讓別人騷擾我。」說完我徑直掛斷了電話。他們?yōu)槭裁茨J(rèn)我要贖罪？從頭到尾。
都是沈父我媽咎由自取。而我唯一的「對不起」，也早就被他們給弄丟了。「夏夏，
為什么不帶我回去？」16沙發(fā)對面。姜望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我。
今天他上趕著要來我家打掃衛(wèi)生。跑來跑去，卻累得滿臉樂乎。
直到剛才聽見我跟沈母的通話。表情才罕見地沉下來。「那是你的家，你為什么要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