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肉塊放在冷水盆里泡了泡，濾掉血水，又用醬油和調(diào)料喂了半個鐘頭，下到鍋里煎炒。
煎炒用的是胡麻油，俗稱胡油。
那時那地的農(nóng)村人，每家每戶都要在自留地里種一片胡麻，成熟后，打下籽，背到附近的油坊里榨成油，接濟豬肉吃完那段寡淡的日子。
胡油的味道很濃，倒進(jìn)鍋里熱起來，屋里屋外都能聞到味兒，久久不散；一盤又酸又咸的爛腌菜，滴幾滴胡油進(jìn)去，就會變成香噴噴的美味了。
肉塊煎炒得變了色，變了形狀，再放些土豆進(jìn)去，加上水，蓋上鍋蓋，開始燉。
李玉花這是第一次燉刺猬肉，不知道燉多長時間合適，燉一會兒，她就揭開鍋蓋，夾起一塊肉，用牙咬咬軟硬。
她每次咬完肉，都要喝口水漱漱口，有時還要干嘔兩聲。
徐振華擔(dān)心地問：“是不是肉不好吃？”
李玉花說：“沒嘗見味兒，但嘴里就是不舒服。”
李玉花在燉肉的時候，全家人都圍著爐臺，誠惶誠恐地站著，臉上都是一副莊嚴(yán)的表情，仿佛在進(jìn)行著一場盛大的祭祀。
刺猬肉總算燉熟了。
鏟出來，連同土豆，裝了一大缽子。
醬油倒得多了，黑黢黢的，光憑看，確實不好分辨是什么肉，聞著還挺香。
在燉肉的中途，李玉花嘗了幾次，但只是咬了咬軟硬，并沒下咽，這時用筷子夾起一小塊肉來，正要往嘴里塞，猶豫了，掃視了一圈家人，最后把筷子朝向徐五仙：“爹，你走南闖北，吃過的東西比我們多，嘗嘗看像不像兔子肉?！?/p>
徐五仙聳動了一個喉結(jié)，吞咽了一下口水，吧咂了兩下嘴，似是饞了，又似有點惡心。
他擺擺手：“我這幾天鬧肚子，不敢吃肉，你們嘗吧，吃著香就行，別管它是什么肉。”
李玉花把肉舉起來，問：“你們誰吃？”
或是因為在本地人的認(rèn)識里，刺猬肉不能吃吧；或是之前被剝了皮的刺猬太像老鼠了吧，縱是幾個月不見肉味的一家人，卻誰也不想當(dāng)?shù)谝粋€吃刺猬肉的人。
李玉花把肉舉向徐振華，徐振華吸了口氣，轉(zhuǎn)動目光看了一遍家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徐金鳳的身上，努努下巴：“金鳳，來，嘗一嘗！”
自知是“罪人”的徐金鳳，在這幾個月來，受盡了父母和爺爺?shù)睦溲巯訔墸@時聽到父親叫她，竟有點受寵若驚，嗯了一聲，忙不迭地跑到李玉花面前。
看得出來，她也不想吃，眼睛中流露出抗拒的神色，但為了救弟弟，她還是張開了嘴，李玉花手里的筷子往前一送，肉便進(jìn)了她的嘴里。
金鳳起先慢慢地蠕動著牙齒，眉頭緊皺，似乎在極力克制著要吐出來，漸而加快了嚼動速度，眉頭也舒展開來，伸手進(jìn)嘴里，揪出一根細(xì)骨頭。
李玉花問：“好吃嗎？”
金鳳將肉咽下去，開心地笑了，點頭說：“好吃的，比豬肉香！弟弟有救了！”
除了母親，大概就數(shù)她最迫切救弟弟的命了，弟弟救不活，她就永遠(yuǎn)是罪人。
李玉花貌似不信，帶著狐疑的神色又從缽子里夾起一小塊肉，放進(jìn)自己嘴里。
她的表情變化和金鳳一樣，起先也是有點抗拒，嚼了幾下，便吃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贊美：“嗯，確實比豬肉香！”
直到咽下去，眼睛中就放出光來，仿佛看到兒子已經(jīng)活蹦亂跳了。
徐振華問：“怎樣？”
李玉花又夾起一小塊肉吃進(jìn)嘴里，認(rèn)真地描述道：“肉很細(xì)，很滑，還很有嚼勁，嗯，不錯不錯……就是帶著點土腥氣，倒是不太重，不細(xì)品吃不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