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點，b市的明智大廈燈火通明，姜黃所在的辦公室還有幾人沒有下班，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有鍵盤在噠噠地響個不停，還有一個特別憤慨的，聲音尤其大。她揉揉酸脹的眼睛，關(guān)上了辦公軟件，加班好幾天，終于搞定領(lǐng)導(dǎo)，定稿項目策劃書。
看著屏幕上領(lǐng)導(dǎo)發(fā)給她辛苦了的幾個大字，簡直想用桌上的咖啡潑他臉上去。然而還是沒有浪費杯子里所剩不多的咖啡，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絲毫不怕影響稍后的睡眠。姜黃站起來伸了伸久坐僵硬的身體，深吸了口氣，拎起包包，喜迎沒過零點的早下班。
鄰桌的同事抬起并沒有比熊貓好多少的油臉，貴價的粉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眼淚汪汪的。
“姜姜，你要下班了？”
姜黃看了眼加班比自己還久的同事，嘆口氣。
“老魔王又打回了？”
他們不大的辦公室分了兩組人，一組組長人稱老魔王，已到退休年紀(jì)不愿退休，虐哭一幫愿意幫她退休的小年青，二組組長人稱畫餅師，說話好聽，功勞全攬。
堪稱策劃組的臥龍鳳雛。
同事掏出鏡子看了眼卡出細(xì)紋的眼睛和油乎乎的鼻子。
“誒，你就要熬出頭了，陳組長馬上要調(diào)到其他部門，我聽magic說，領(lǐng)導(dǎo)都看好你?！?/p>
magic是負(fù)責(zé)他們的hr，前兩天還和姜黃就這事聊了一下。雖說是板上釘釘，但不好在目前處于悲慘中的同事中討論。
“誒，都還有的熬。”
姜黃已經(jīng)體驗過幾次提早開香檳然后終點被截胡的遭遇，明天就要升職的事不會從她嘴里說出來。
告別了還在加班中的同事，姜黃站在公司樓下，看著高聳入云的大樓，被切的大大小小的夜空，疲憊似乎一股腦地涌上來。
掏出手機，置頂?shù)奈⑿乓呀?jīng)好幾天沒有消息了，看著最新的那條消息。
【姜黃，我們聊聊?！?/p>
路邊的汽車打著雙閃，姜黃收拾好情緒，對了對車牌號碼，坐進了后排。
經(jīng)常打車，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司機，不巧的是今晚遇上一位話嘮司機，嘮嘮叨叨，話多，語氣溫和。
“姑娘，你們這邊加班到這么晚??？”
“我最近十點多過來，生意特別好?！?/p>
姜黃對這種語氣溫和，說的沒什么冒犯的話題的人總是不能沉默面對。
“嗯，最近比較忙?！?/p>
“誒，現(xiàn)在年輕人真是辛苦，我兒子也是天天加班?！?/p>
姜黃輕笑一聲。
“大叔也上班到現(xiàn)在啊?！?/p>
“我不一樣，我白天睡到下午三點呢?！?/p>
“也是不太行了，體檢毛病一堆一堆的，我老伴都勸我回鄉(xiāng)下，種點菜養(yǎng)點雞鴨，花不了什么錢，說現(xiàn)在賺的這點錢不夠看醫(yī)生的，哈哈”
姜黃：有被誤傷到。
跟司機語氣輕松地聊了幾句，姜黃感覺心中的煩惱都輕松了一點。
回到租房，看著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姆孔影嶙吡艘话霒|西之后，空蕩蕩了不少。
這是她和男友一起租了一年的小公寓，哦，現(xiàn)在是前男友了。雖然只有一房一廳，但這也是他們兩個一起搬了數(shù)個租房后，最滿意的一個了，當(dāng)然也是最貴的一個。兩人相當(dāng)?shù)恼湎В稽c點地裝飾房子，一點點地把空間填滿。
姜黃將包扔到地上，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旁邊的桌子上擺著沒有收拾的泡面桶，覺得空氣有點潮濕，她有點呼吸不了。
前天，她就是看著面前的泡面桶，聽著男友說出分手的話。
“姜姜，我們算了吧，已經(jīng)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強行一起走，兩個人都非常的痛苦，我想跟你說江邊的夕陽真好看，你跟我說新出的政策有利于什么項目。我說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句子，你說摳字眼的領(lǐng)導(dǎo)是變態(tài)。我們現(xiàn)在興趣愛好沒有重合的，我努力嘗試融入你的工作，也看到你努力理解我的世界，很可惜，我們都失敗了，我們對彼此都不感興趣了，算了吧。”
姜黃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冷靜地點頭，幫著男友、不、前男友一起收拾行李，兩人友好地道別后，吃完了已經(jīng)泡發(fā)的泡面。
分手的憂傷后知后覺地涌上心頭，姜黃站起來收起桌上的泡面桶，淚水掉下，濺起些許油脂。
七點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姜黃腦殼有些發(fā)疼地坐起，揉揉雞窩狀的長發(fā)，機械地清理好自己，看著鏡子前因為年紀(jì)小還年輕漂亮的臉龐，扯了扯蒼白的皮膚，想到今天會發(fā)生的事還是化了個全妝，穿上了老媽贈送的昂貴西裝，看起來像是電視里的精英。
“姜姜，今天氣色可真好?！?/p>
“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p>
姜黃剛走進公司大堂，后面追上了兩名同事，三人同一年進入公司，做了三年的飯搭子，加上不同部門沒什么競爭，關(guān)系一直不錯。
悅瓏作為hr的一員，消息靈通很多，笑嘻嘻道。
“上午之后就有一撇了，中午咱們吃頓好的慶祝一下?！?/p>
明珠，另外一人。
“中午太趕了，咱們晚上約？”
“你這就是單身狗才能說出的話了，今晚當(dāng)然和男朋友一起了?！?/p>
姜黃勉強笑笑。
“今晚我有空，可以一起吃。”
“耶，我今天比較有空，我來找餐館。”
姜黃和兩位小伙伴告別后，回到自己的部門。部門里的人已經(jīng)集中在會議室里，她深吸一口氣，進去之后找了個位置坐下，感受到眾人的目光之后，微微挺直了腰板。
組長畫餅師和magic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位年輕人，工作這么多年，只有在公司高層領(lǐng)導(dǎo)的面前才能見到組長這么諂媚的表情，如今……
姜黃心里咯噔一聲，預(yù)感不好。
果然，magic冷淡的聲音響起。
姜黃已經(jīng)聽不出magic后面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只知道空降的年輕人成為了新組長，她被畫了幾年的大餅兩三次被截胡，她心里都在唾棄自己的單純，怎么次次上當(dāng)，還上同樣的當(dāng)。
散會后，組長畫餅師朝著她招招手，對著新任組長說道。
“這是我們組的得力干將，有什么事找她就對了?！?/p>
“小姜，馬組長新來，對業(yè)務(wù)不太熟悉，你要多多配合他的工作。”
姜黃眼睛冷清清地看著兩人。
畫餅師組長拍拍新任組長的肩膀，招來另外一位同事帶他去熟悉環(huán)境，然后他領(lǐng)著姜黃到角落位置。
“小姜，我知道你這會不開心，但這也是一個好事，這新任組長姓馬，你知道吧，跟好他，未來就是公司的股肱之臣，前途無量?！?/p>
說完，他還擠擠小眼睛。
“你剛好昨天完成了手頭上的項目，這一個多月辛苦了，今天不用干其他的，好好休息?！?/p>
姜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現(xiàn)在輪到用姓氏給自己畫餅了嗎？雖然有很出名的馬姓商人，但任職的公司大領(lǐng)導(dǎo)姓氏她還是知道的，沒有姓馬的。
不過，剛畢業(yè)的小屁孩就能截胡她組長，后臺必然不小。
沒理會畫餅師讓她在辦公室摸魚的話，她拎起包包離開了公司。
第一次沒有搭乘地鐵，也沒有打車，她慢悠悠地沿著路邊的人行道走著。當(dāng)初為了離公司近點，和男友特地花大價錢租了房子，爭取走路十五分鐘到公司。結(jié)果住的近了反而變成加班更多了，她還一次都沒有試過走路。
湖邊的楊柳輕垂著，陽光照射在水面上，一片金黃。不少的路人都在旁邊拍照，聊天。看起來輕松愜意。
挑了個沒人的椅子坐下，十月的陽光舒適地照在臉上，心里難得地平靜下來。
姜黃掏出手機，給自家老媽打了個視頻。
視頻是老爸接的。
“姜姜，什么事?。磕銒寢屧谠囈路??！?/p>
注意到姜黃的視頻背景，老爸的聲音還有點稀奇。
“姜姜，今天不用上班?。俊?/p>
姜黃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自家老媽出現(xiàn)在屏幕里。紅色絲綢的長裙，貼在她常年勞作和運動而保持不錯的身體上，臉上雖然已經(jīng)有小小的皺紋，依然能辨出明艷五官，用軟件的氛圍濾鏡裝飾一下，可以扮演漂亮小姨。
被老媽的裝扮驚到，姜黃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老媽今天真漂亮，這是要去哪里嗎？”
“今天收到了一個大商單的款子，準(zhǔn)備帶你爸去浪一下。”
姜黃一臉羨慕。
“媽媽，我也想抱大腿?！?/p>
姜老媽瞇瞇眼，十分認(rèn)真地說。
“回來不過是加個碗，我城南的家政女王，還養(yǎng)不活一個紈绔子弟?！?/p>
姜老媽開了一家家政公司，主打的是高端家政服務(wù)，里邊的工作人員收納和清潔都很有一手，運城城南除了家里自帶保姆的人家，請人上門服務(wù)的人員里五成都是自家的客戶。加上姜老爸和姐姐姜紫現(xiàn)在搞自媒體，除了高端一點的整理服務(wù)，還搞一下特別臟亂差的高難度用戶清理吸引流量，時不時接一些廣告，收入十分不錯。
聽到老媽這么說，姜黃笑瞇了眼。
“那我就十分放心地回家啃老了。”
姜老媽豪邁地?fù)]揮手。
“媽媽親自上陣，把你房間整理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別，媽媽還是等我回去再搞吧?！?/p>
心里打定了主意之后，姜黃一身輕松，拎著包回到公司，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找出房東的微信，當(dāng)初為了房租便宜一點，他們選擇了半年一交，如今還剩下三個月，工作離職的話需要提前一個月申請，時間還來得及。
J：【阿姨，房子合約到期后，我就不租了?！?/p>
富貴花開：【誒呀，是不是因為明年漲房租的事?。靠梢栽偕塘可塘?。那一片大家都在漲租呢，我家漲的算少的了，那一帶位置特別好】
看到這話，姜黃往上滑了滑，才看見房東說明年房租要漲價三百的通知。
她不打算多說什么。
J：【被裁員了，準(zhǔn)備離開b市去外地發(fā)展，阿姨，后面兩個月房租能退嗎？】、
房東的微信號頓時裝死，看來是退不了了。
姜黃也沒打算退，在b市工作了四年，她還沒有好好逛過，剩下的時間可以好好玩一下。
到點下班后，姜黃約了飯搭子一起去吃飯，沒有升職也要聚一下，但也沒說自己計劃離開b市事，她還想搞點小動作呢。
第一天沒升職到點下班，組長十分理解，第二第三天到點也下班，連周六都沒有來上班，組長就坐不住了，電話登時打了過來。
電話響起的時候，姜黃正在練瑜伽，幾天的早睡早起，讓她的臉色亮堂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這會子看著紅潤健康。
接起組長的電話，聽著他壓抑著不耐的語氣，姜黃故作驚訝。
“啊，領(lǐng)導(dǎo)，我不知道今天要上班啊，我簽的工作合同寫的是早九晚六，周末雙休呢，今天不是周六嘛，休息呢?！?/p>
畫餅師組長直接破防，姜黃將音量調(diào)到最小，只聽見他說能干干，不能干有的是人干。
姜黃就是暴力不合作，經(jīng)過了組長，上級的領(lǐng)導(dǎo)外加人力的諄諄教導(dǎo)，明里暗里威脅之后，領(lǐng)了兩個月的D績效，在十二月時喜提了n倍工資，離開了努力過四年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