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陰影動了，一個輪廓清晰起來，從走廊側(cè)面與墻壁幾乎融為一體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光線勾勒出她的身形，不再是電梯里驚鴻一瞥的驚艷與疏離，此刻的她，金色的長發(fā)利落地束成一個高馬尾，垂在腦后，身上換了一套極其簡潔的黑色休閑服，勾勒出緊致矯健的線條，腳下是一雙黑色軍靴，踏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她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姿態(tài)隨意，碧色的眼眸掃過現(xiàn)場，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臉上，沒有任何溫度。
中年男子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臉上那份偽裝的和藹與從容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迅速剝落，只剩下深藏的驚愕與…警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拉開了與古晨之間的距離，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身上。
“是你，”中年男子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夜靈?！?/p>
夜靈？
古晨的心臟又是一跳。
這個名字，他在慕雅那里聽到過，他從未見過她，只知道她是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但她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看樣子，這個議會的男人認識她。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币轨`的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種純粹的、不帶感情的確認，“正好趕上了。”她的目光從中年男子身上移開，落在了古晨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又轉(zhuǎn)了回去，仿佛只是確認了一下他的存在。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整理了一下西裝的領(lǐng)口，盡管那里沒有任何褶皺。他面對著夜靈，身體微微前傾，竟然對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這個動作幅度很大，姿態(tài)恭敬，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意味，與他剛才面對古晨時的倨傲判若兩人。
“很高興見到你?！彼痤^，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只是這次的笑容里，少了幾分虛偽，多了幾分復(fù)雜，混雜著敬畏、忌憚，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渴望？“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您。我是界碑?！?/p>
界碑？
古晨默默記下這個信息，這個自稱“界碑”的男人，顯然在議會中擁有不低的地位。
“我謹代表議會決策，再次向您發(fā)出誠摯的邀請?！苯绫穆曇舴诺煤艿停瑤е环N蠱惑人心的柔和，“我們追尋您的蹤跡已經(jīng)很久了，議會的大門，永遠向您這樣強大的存在敞開，您所追求的力量，您所探尋的真理，只有在議會的支持下，才能真正實現(xiàn)，我們擁有您難以想象的資源和秘密，足以幫助您突破現(xiàn)在的桎梏，達到更高的領(lǐng)域?！?/p>
他的語氣誠懇，眼神灼熱，仿佛在描繪一幅無比誘人的藍圖?！澳c生俱來的天賦，不應(yīng)該被埋沒在這種無意義的、小打小鬧的對抗之中，加入我們，您將站在世界的頂點，俯瞰眾生，成為新秩序的制定者之一，請您…再考慮考慮?！?/p>
古晨聽得心驚肉跳，這個界碑，不僅認出了夜靈，而且似乎對她的能力和過去有著相當?shù)牧私?，他在試圖策反夜靈！而且聽他的口氣，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夜靈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界碑描繪的宏偉藍圖，不過是耳邊的蚊蚋嗡鳴。
待界碑說完，她才嗤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走廊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就你們？呵呵。”夜靈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界碑的臉，“一群守著發(fā)霉石碑，念叨著滅絕語言，妄圖用過去的灰燼來定義未來的老頑固。你們那套所謂的新秩序，不過是把世界拖回蒙昧?xí)r代的遮羞布罷了?！?/p>
界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瞬間陰沉下去。
“至于我追求的力量和真理？”夜靈向前邁了一步，無形的壓力讓界碑再次后退?！芭c你們何干？你們議會那點骯臟的資源和見不得光的秘密，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堆散發(fā)著腐臭的垃圾，讓我加入你們？和一群瘋子、野心家、還有躲在陰影里操縱傀儡的懦夫為伍？”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在界碑的心上?！皠e侮辱我，界碑，你們那所謂的頂點，不過是深淵的另一種形態(tài)，我對跳進去，沒興趣。”
界碑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被如此直白地羞辱，尤其是被他試圖招攬的對象，讓他感受到了極大的難堪，但他似乎強行壓制住了怒火，只是眼神變得更加危險。
“您這是在拒絕議會的善意?！彼穆曇糇兊玫统粒瑤е鴫阂值呐?，“您應(yīng)該明白，拒絕議會，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夜靈歪了歪頭，碧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玩味，“意味著我可以隨時拆了你們這些所謂的議會據(jù)點，拉去當柴火燒掉嗎？”
“你！”界碑終于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怒氣上涌。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古晨突然開口了。
“等等?！?/p>
他的聲音不大，卻成功吸引了對峙雙方的注意力，夜靈和界碑同時看向他。
古晨迎著兩道截然不同的目光，感覺壓力倍增，但他知道，現(xiàn)在是唯一的時機，夜靈的出現(xiàn)打破了僵局，但也讓情況變得更加復(fù)雜和危險。
他必須盡快脫身。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褲子的口袋，那里放著那個裝著拷貝數(shù)據(jù)的U盤。
“東西在這里?！惫懦靠粗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但是，很抱歉，剛才時間緊迫，我順便把里面的所有內(nèi)容，都記在了腦子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這是他第一次在實戰(zhàn)中主動提及并運用自己的“記憶編織”能力，他不知道效果如何，只能賭一把。
“所以，這個U盤，對你來說，可能不是唯一的情報來源了?！惫懦坷^續(xù)說道，語速不快，確保對方能聽清每一個字，“現(xiàn)在，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界碑瞇起了眼睛，審視著古晨。
他顯然對古晨的話半信半疑，但“記在腦子里”這種說法，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卻又讓他不得不警惕。
如果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真的有這種能力，那事情就變得棘手了,活著的、移動的情報源，比一個可能被銷毀的U盤要麻煩得多。
夜靈也饒有興致地看著古晨，高馬尾輕輕晃動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她似乎也沒料到古晨會來這么一手。
“你想怎么交易？”界碑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冷靜，但帶著更深的戒備。
“很簡單?！惫懦空f道，“你放我們兩個安全離開這里，這個U盤，我留給你，至于我腦子里的東西，只要我們安全了，我保證，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會被我徹底‘遺忘’，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p>
他加重了“遺忘”兩個字的發(fā)音，暗示自己的能力不僅能讀取，或許還能…清除？他需要給對方一個放棄追殺的理由。
“哦？”界碑挑了挑眉，似乎覺得這個提議很有趣，“我怎么相信你？”
“你別無選擇?！惫懦繑傞_手，“要么，你現(xiàn)在動手，我們魚死網(wǎng)破。這個你未必能拿到，就算拿到了，里面的數(shù)據(jù)也可能因為戰(zhàn)斗損壞。而我腦子里的備份，你更不可能得到。即便是最壞的情況，她在這里，你覺得自己有幾成勝算？”
他巧妙地將夜靈拉了進來，增加了自己談判的籌碼。
界碑的目光再次投向夜靈。夜靈雙手抱胸，靠在墻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古晨的話，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界碑沉默了，他在快速權(quán)衡利弊。
古晨說得對。夜靈的實力深不可測，傳聞中她的【撕裂空間】能力詭異莫測，真動起手來，他沒有任何把握能留下兩人，甚至可能自身難保。相比之下，拿到U盤，暫時穩(wěn)住局面，后續(xù)再想辦法處理這個自稱能“遺忘”記憶的小子，似乎是更穩(wěn)妥的選擇。至少，能先把最重要的物理數(shù)據(jù)載體拿到手。
幾秒鐘的沉寂，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最終，界碑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虛假的、公式化的笑容。
“好?！彼c了點頭，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但明智的決定，“成交。把U盤給我，你們可以走了?！?/p>
古晨心中一松，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他看了一眼夜靈，夜靈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古晨從口袋里掏出那個黑色的U盤，沒有立刻遞過去，而是將它放在了自己腳邊的地毯上。
“東西在這里。我們先走?！惫懦空f道。這是基本的防范，防止對方拿到東西后立刻翻臉。
界碑看著地上的U盤，眼神閃爍了一下，最終沒有反對?！罢埍??！彼麄?cè)過身，讓開了通往電梯廳的道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古晨沒有猶豫，立刻轉(zhuǎn)身，朝著電梯的方向快步走去。夜靈也動了，她沒有立刻跟上古晨，而是依舊保持著面對界碑的姿態(tài)，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碧色的眼眸始終鎖定著界碑，充滿了警告意味。
古晨按下了電梯的下行按鈕。等待電梯的時間變得異常難熬，他能感覺到背后界碑那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如芒在背。
夜靈退到了古晨身邊，兩人并肩站在電梯門前，依舊警惕地注視著走廊另一端的界碑。界碑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彎腰，慢慢撿起了地上的那個【U盤】，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p>
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起，在這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電梯門緩緩打開。
“走?！币轨`低聲說了一句。
古晨率先走進電梯，夜靈緊隨其后，在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的瞬間，她最后看了一眼界碑。
界碑依舊站在原地，手里把玩著那個U盤，臉上帶著一種莫測高深的笑容。
就在電梯門即將完全合攏，只剩下一條縫隙的剎那，異變陡生！
界碑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猙獰。他猛地抬起手，五指張開，對準了即將關(guān)閉的電梯門縫隙！
“現(xiàn)實錨定?！?/p>
一聲低喝，仿佛帶著古老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音節(jié)。
空氣中驟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扭曲的、散發(fā)著微光的"楔形文字"！那些文字如同活物一般，從界碑的掌心噴涌而出，瞬間布滿了電梯門前的空間，它們扭曲、盤旋，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要將現(xiàn)實撕裂重組的詭異波動！
嗡——
一種無形的、沉重?zé)o比的壓力瞬間降臨！
古晨只覺得大腦一陣暈眩，仿佛整個空間的結(jié)構(gòu)都在這一刻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視線中的景物開始輕微扭曲，電梯合攏的動作猛地一滯！那些【D"楔形文字】如同鎖鏈一般，纏繞住了即將閉合的電梯門，阻止了它的關(guān)閉，并且開始瘋狂地向電梯內(nèi)部蔓延！
不好！他果然動手了！
古晨心中警鈴大作。
夜靈的反應(yīng)更快，在"楔形文字"出現(xiàn)的瞬間，她碧色的眼眸驟然亮起，變成了懾人的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