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diǎn)的空氣帶著雨后的濕冷，浸透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古晨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繞到咖啡廳緊閉的后門，他摸索著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鎖芯轉(zhuǎn)動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他推開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咖啡豆和烘焙點(diǎn)心殘留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與外面陰冷的街道形成對比。
他沒有開燈，借著從后門縫隙透進(jìn)來的微弱街燈光線，摸索著走到靠近吧臺的一張小圓桌旁，幾乎是癱倒般地將自己摔進(jìn)椅子里。
身體的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在抗議，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黏膩的不適感。
他閉上眼睛，試圖將那些畫面驅(qū)逐出去，但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迅速將他淹沒。
原本約好在集合地點(diǎn)碰頭。
被放鴿子了，徹徹底底。
他靠在椅背上，頭歪向一邊，呼吸逐漸變得沉重而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
“吱呀——”通往地下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啪嗒?！笨Х葟d主廳的燈光被驟然點(diǎn)亮，柔和的暖黃色光芒瞬間驅(qū)散了黑暗，也刺得古晨不適地瞇起了眼睛。
他抬起頭，循著光線和聲音望去。
姚紫站在地下室門口，身上隨意披著一件米白色的針織開衫，里面是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她下班后的慣常打扮，紫色的短發(fā)有些凌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她正抬手掩著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眼角還帶著一絲生理性的淚花。
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癱坐在椅子上的古晨身上時，那份睡意朦朧瞬間被驚訝取代，她放下掩著嘴的手，微微睜大了眼睛。
“古晨？你怎么在這里？”她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語調(diào)里充滿了意外，“發(fā)生了什么...夜昊呢？”
她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他狼狽的模樣——濕透的衣服，疲憊的神色，還有那掩飾不住的沮喪，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詢問和一絲擔(dān)憂。
古晨看著她走近，扯動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發(fā)現(xiàn)臉部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
“沒什么大事……任務(wù)結(jié)束了?！彼ｎD了一下，補(bǔ)充道，語氣里帶著無法掩飾的郁悶，“他放了我鴿子。約好的會合點(diǎn)根本沒人，手機(jī)倒是收到條消息，說他有事先回去了?！?/p>
姚紫靜靜地聽他說完，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沉默了幾秒，然后，一聲極輕的、壓抑的笑聲從她唇邊逸出。
古晨猛地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著她，他以為自己會看到同情或者擔(dān)憂，卻沒想到是笑聲。
姚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不太合適，連忙收斂了笑意，但眼底那抹促狹的光芒卻沒能完全藏住，她清了清嗓子，走到古晨對面的椅子旁，卻沒有坐下。
“他……有說什么事嗎？”姚紫的語氣帶著幾分好奇，又帶著點(diǎn)忍俊不禁的意味，“我是說，夜昊?！?/p>
古晨嘴角抽動了一下?！拔以趺粗??！彼麗瀽灥鼗卮?，心里想著夜昊看著一副靠譜的樣子，誰知道……
姚紫看著他，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很快就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安撫意味的柔和。
“或許，他真的有什么急事?！彼p聲說道，語氣盡量顯得客觀公正，但聽起來卻更像是在敷衍，“畢竟他也不算是第一次，臨時有變動也是……可以理解的?！?/p>
他撇了撇嘴，沒接話，只是又往椅背上靠了靠，閉上眼睛，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tài)。
姚紫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情緒不高，沒有繼續(xù)追問夜昊的事情，而是話鋒一轉(zhuǎn)，帶著一絲關(guān)切地問道：“你晚飯……吃了嗎？”
晚飯？古晨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從傍晚到現(xiàn)在，他在那該死的晚會滴水未進(jìn)，早就把吃飯這件事拋到了腦后。
他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fù)u了搖頭?！斑€沒……”
“難怪臉色這么差?！币ψ陷p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責(zé)備，但更多的是無奈，“任務(wù)再重要，也要顧好自己的身體啊?！?/p>
她說著，轉(zhuǎn)身走向吧臺?！澳阍谶@里稍等一下，我去給你弄點(diǎn)吃的。”
古晨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走向吧臺的背影，他原本以為姚紫只是客套一下，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給自己準(zhǔn)備宵夜。
“不用了吧，都這么晚了……”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話還沒說完，就被姚紫打斷了。
“別客氣，就當(dāng)是……給你的肚子賠罪?！币ψ系穆曇魪陌膳_后面?zhèn)鱽?，帶著一絲輕快的笑意，“畢竟，這活兒本應(yīng)我去的，誰知道他卻拉上了你。”
“哈？”古晨扭起眉頭，總覺得姚紫話里有話，但也沒心思細(xì)究，肚子咕嚕嚕的叫聲越來越大，讓他最終放棄了客套。
“那……好吧，謝謝你?！彼行┎缓靡馑嫉卣f道。
姚紫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發(fā)出一聲輕柔的哼笑，便開始在吧臺后面忙碌起來。
咖啡廳重新恢復(fù)了安靜，只有姚紫在吧臺后忙碌的輕微聲響，以及窗外依舊淅淅瀝瀝的雨聲，古晨看著天花板，腦海里一片空白。
沒過多久，一陣食物的香氣開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驅(qū)散了咖啡豆的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暖而誘人的氣息，古晨的鼻子動了動，原本空虛的胃開始興奮地叫囂起來。
他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吧臺的方向。
姚紫端著一個精致的白色瓷盤走了過來。盤子里，是一份熱氣騰騰的簡易宵夜——幾片烤得金黃的面包片，搭配著煎得恰到好處的培根和流著溏心蛋黃的煎蛋，旁邊還點(diǎn)綴著幾片新鮮的生菜葉，淋著顏色鮮亮的沙拉醬，簡單卻精致，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給，簡易版的‘深夜食堂’?！币ψ蠈⒈P子放在他面前，語氣輕快地說道，嘴角帶著一絲俏皮的笑意，“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隨意做了點(diǎn)?！?/p>
“這還隨意？”古晨看著眼前這份色香味俱全的宵夜，頓時感到一陣驚喜，他原本以為姚紫只是隨便弄點(diǎn)杯面之類的，沒想到竟然這么用心。
他拿起刀叉，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塊培根塞進(jìn)嘴里，培根煎得外焦里嫩，油脂的香氣在口中爆開，搭配著焦脆的面包片和嫩滑的煎蛋，簡直是味蕾的極致享受。
“太好吃了！”古晨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糊不清地贊嘆道，完全顧不上形象，只想盡快填飽空虛的胃，“你手藝真好，比外面餐廳的都好吃！”
姚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紫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狀?！奥c(diǎn)吃，沒人跟你搶?！彼粗懦坷峭袒⒀实臉幼?，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小心噎著。”
古晨這才意識到自己吃得太急了，連忙放慢速度，細(xì)嚼慢咽起來，面包的麥香，培根的肉香，煎蛋的蛋香，混合在一起，在口中交織成美妙的樂章，溫暖著他的胃，也撫慰著他疲憊的心。
他真的餓壞了，也累壞了。
這份宵夜的分量不算少，但幾乎被他一掃而空，吃完最后一口煎蛋，他滿足地嘆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身體的疲憊感似乎也減輕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暖洋洋的舒適感。
“謝謝。”他放下刀叉，真心實(shí)意地對姚紫說道，“真的很好吃，今天晚上多虧你了?！?/p>
姚紫笑著搖了搖頭，開始收拾他用過的餐具?！安挥每蜌?，舉手之勞而已?！彼龑⒈P子和刀叉放進(jìn)托盤，端到吧臺后面清洗。
古晨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yán)Ь肴缤彼阌可蟻?，溫暖的食物讓他的身體徹底放松下來，緊繃的神經(jīng)也松弛下來，疲憊感再也無法抑制。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困了？”姚紫端著洗好的餐具走回來，看到他昏昏欲睡的樣子，輕聲問道。
古晨揉了揉眼睛，勉強(qiáng)撐起精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班?，有點(diǎn)……”他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哈欠打了出來，眼淚都快出來了。
姚紫看著他，紫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無奈，又帶著一絲柔軟，她走到他身邊，拿起之前披在身上的那件米白色針織開衫，輕輕地蓋在了古晨身上。開衫上還帶著她身上那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香味，溫柔地將他包裹起來。
“那就睡一會兒吧?！彼穆曇糨p柔得像羽毛，仿佛怕驚擾了他的睡意，“晚安?！?/p>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到咖啡廳的燈光開關(guān)旁，抬手輕輕一按。
“啪嗒?！迸S色的燈光瞬間熄滅，咖啡廳重新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