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單地死在了熱鬧的五一家庭聚會上。
門外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而我卻飽受著病痛的折磨。
醉酒的兒子大力掀開我的門簾,怒聲吼道:
“老不死的!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媳婦兒,你就滾出去睡橋洞!”
胃疼得我說不出話來,只能流著淚看他。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了指塑料凳子上的房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
兒子看完后,露出一絲冷笑。
“哼,早把房子轉(zhuǎn)給我媳婦兒不就得了?非要受這罪!”
“行了,只要你不惹是生非,等過完五一,我就在樓下給你收拾間房出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p>
1
兒子心滿意足地拿著房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走了。
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也徹底咽了氣。
在五一之前,我就被診斷出了胃癌晚期。
醫(yī)生說我沒幾日可活了,剩下的日子怎么開心怎么來。
可我心里還有遺憾,我對不起我的兒子。
如果不是以前的我太作,逼著老頭子在半夜的時候出門給我買豬蹄。
他就不會被醉酒的司機撞飛,邵平安就不會永遠地失去爸爸了。
趁著生命的最后幾天,我想要和兒子好好和解。
我從衣柜里挑了一件他最喜歡的連衣裙,噴上了時髦的香水,遮蓋兒媳婦說的老人氣。
我想要兒子下班回來時,能心生歡喜,心平氣和地與我聊聊。
聽到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時,我立馬從閣樓上爬了下去。
意外的是和兒子一起回來的,還有兒媳婦。
平常兒媳婦寧雪琴這個時間都在菜市場買菜,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和兒子一起回來。
我身子下意識地往后一躲,不敢看她。
寧雪琴冷笑一聲,從頭到尾地掃了我一眼。
“婆婆,你這是什么意思?。俊?/p>
“我不就是想要房子而已嗎?你死攥著不放就算了,現(xiàn)在還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你兒子嗎?”
“你真是好惡毒?。《家话涯昙o了,還看不得我們小夫妻過得好嗎?”
兒媳婦的嘴像是啐了毒一樣,聽得我心梗。
我剛平復(fù)下心情,想要開口解釋,迎面就撞上了邵平安厭惡的眸子。
“誰讓你穿裙子的?真是為老不尊!”
“怎么?我爸走了三年,你終于耐不住寂寞,想要出去找男人了?”
聽到這話,我全身的血液瞬間翻騰起來,氣得我胸脯脹痛。
我指著邵平安,顫顫巍巍地開口:
“你、你怎么、你怎么能這樣說我?”
一滴清淚從我眼角劃過,無聲無息地砸在地板上,瞬間被吞噬殆盡。
我還想繼續(xù)解釋,才剛張開嘴,就被邵平安推著往閣樓上走。
“滾回你的房間!今天是五一節(jié),我約了親朋聚會,你別在這兒像個瘋婆子一樣擋著,我嫌晦氣!”
身上的病痛讓我的腳像鉛一樣重,根本就抬不起來。
我被推得絆倒在了樓梯上,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路過的寧雪琴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雙手環(huán)胸靠在欄桿邊,故作關(guān)心地說道:
“哎呀,婆婆,你怎么摔倒了?。 ?/p>
“地上涼,快起來啊!”
“婆婆,不是我不想扶你起來,只是我現(xiàn)在肚子里還有寶寶呢,不太方便?!?/p>
2
廚房里的邵平安輕嗤一聲。
“呵,懶得管她!老不死的,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見不得你懷孕,想把孩子流掉!”
“雪琴,離她遠點!不要忘了咱爸是怎么沒的!”
聞言,寧雪琴得意洋洋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她傾身朝我靠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婆婆,聽見了嗎?這就是和我作對的下場?!?/p>
“你最愛的兒子,把你當成殺父仇人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聽到這話,我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就在我剛想深入了解的時候,寧雪琴扯著聲音喊道:
“哎呀,婆婆,平安都說待會兒要來客人了!你怎么還在這躺著?。 ?/p>
“聽話,我扶您上樓!”
她表面一副好兒媳的模樣,可攙著我胳膊的手卻透過衣服布料,狠狠地掐著我的血肉。
我疼得痛苦大叫,卻換來邵平安的不耐煩。
他一邊剁著排骨,一邊大聲吼道:
“你個老不死的,再吼就滾出去,滾出去睡橋洞!”
“一天天的就會折騰人!也就是我媳婦兒心善,不然誰管你?。 ?/p>
邵平安的話,如同沾滿冰碴的利刃,全部扎在了我的心臟上。
心又痛又涼。
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張嘴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呻吟著。
一上閣樓,寧雪琴就冷漠地將我扔在了地上。
她嫌棄地拍了拍手,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
“嘖,都一把年紀了,還瞎折騰什么???”
“還噴香水,嘔,真是惡心!”
說著,她伸手在鼻子邊扇了扇風(fēng),視線卻在屋子里來回掃視。
她臉上掛著得意的笑,不屑地開口:
“老不死的,你說你這是何苦呢?非要跟我作對,把我趕出這個家。”
“可你最親愛的兒子,最最喜歡我了呢,我說什么他都信。”
“這不,你不答應(yīng)松口把房子轉(zhuǎn)讓給我,我就讓平安把你丟到這閣樓上和老鼠睡覺,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胃稍微消停了一會兒,我的意識也逐漸清明了一些。
往日回憶如潮水般涌進了我的腦海中。
三年前,我們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兒子的爸爸很寵我,讓我四十多歲了,卻還依舊保持著一絲少女的純真。
直到邵平安娶了寧雪琴后,一切就開始發(fā)生了改變。
邵平安學(xué)著他爸爸的樣子,對寧雪琴百般寵愛。
可我卻意外知道了寧雪琴在大學(xué)期間和社會人士廝混,還墮了幾次胎,便一直不喜這個兒媳。
幾次三番地給她難堪,想要破壞他們。
邵平安為了和寧雪琴在一起,跪在我的門口,哭了一天一夜,問我為什么要破壞他們。
可我不想破壞兒子心中對愛情的美好向往,便隱瞞了寧雪琴廝混墮胎的事情。
老頭子知曉我的難處,想盡辦法哄我。
我剛好嘴饞,便要求他立馬出去給我買豬蹄兒。
結(jié)果,老頭子笑瞇瞇地出門,血肉模糊地回來。
躺在擔(dān)架上時,他的手里都還緊緊攥著豬蹄。
3
邵平安看見后,被刺激得一時接受不了。
狠狠地將豬蹄扔在我的臉上,暴怒地揪著我的脖領(lǐng)吼道:
“這下你開心了嗎?你滿意了嗎?”
“你除了會想方設(shè)法地難為人,你還會干什么?”
“我和寧雪琴真心相愛,你連個理由都不給就想拆散我們,現(xiàn)在就連寵著你的爸爸,也被你的無理要求害死了!”
“你就非得半夜讓爸爸給你買豬蹄嗎?你就是害死他的兇手!”
邵平安氣得唾沫星子全部砸在了我的臉上。
可我知道,我就是罪人,罵我都是輕的。
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我都在問自己,為什么我當初一定要讓他出去買豬蹄?
如果能穿越時空的話,我一定會回到過去,狠狠地扇自己兩個巴掌,再把自己的嘴巴用膠帶纏起來!
自從發(fā)生這事后,邵平安便一直把我當成了殺父仇人,在外兩年都不曾回家。
寧雪琴為了博得邵平安的好感,主動請纓來照顧我。
可實際上,我每天都會被她虐待。
食不果腹的日子更是常有的事情,胃病也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九個月前,寧雪琴懷了孕,為了給孩子上戶口,便想要我名下的房子。
我不給,她就把邵平安喊了回來,一起虐待我。
他們將堆放雜物的閣樓收拾出來,放上一塊木板就當作了我的房間。
還說是要讓我體驗一下苦日子,不要動不動就折騰人。
這一住就是九個月。
樓下傳來邵平安的喊聲。
“雪琴!快下來吧,別跟那個老不死的多說,小心她又想著法子害你!”
說話聲將我徹底拉回了現(xiàn)實。
我看著自己殘敗的身子,虛弱地望著寧雪琴,如蚊蠅般說道:
“是不是只要我把房子給你,你就會和平安好好過日子?”
我對寧雪琴的偏見來源于她大學(xué)時的廝混墮胎,可那時候的她也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或許只是被人騙了而已。
如今她已經(jīng)有了平安的孩子,只要她愿意和平安好好過日子,這房子給她也行。
聽到我松口,寧雪琴眼里染上了一絲笑意。
“自然,只要你把房子給我,我肯定會和平安好好過日子的。”
見她保證,我爬到床榻邊。
從枕頭下掏出一支僅剩一點墨水的筆,手指發(fā)抖地在房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上簽了字。
簽完字后,我如釋重負地爬到床上躺了下來,等著老頭子來接我。
寧雪琴看了一眼協(xié)議后,滿意地笑了起來。
“呵,既然房子都已經(jīng)給了,那婆婆不如再幫我一個忙好了。”
說完,我還沒來得及讀懂她話里的意思,就見寧雪琴故意在樓梯處踩空,直接滾了下去。
“??!我的寶寶!婆婆,你為什么要推我??!”
“啊!平安,我肚子好疼,快送我去醫(yī)院!”
隨著寧雪琴的慘叫聲,還有邵平安痛苦憤怒的吼聲。
下一秒,邵平安便紅著眼睛沖到了我的床前。
4
他將我一把抓起,狠狠地扔在地上,目眥欲裂。
“你這個老不死的!當初為什么不是你半夜出門被車撞啊!”
“你活著只會害人害己!你一定要鬧到家破人亡才肯罷休嗎?”
我疼得蜷縮在了一起,身子忍不住地發(fā)抖。
邵平安氣得胸脯上下抖動,指著我怒聲吼道:
“你現(xiàn)在裝什么柔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本事你立馬去死??!”
“從雪琴進門開始,你就針對她,可她從來沒恨過你,一直以德報怨,盡心盡力地伺候你!”
“現(xiàn)在她還懷了我的孩子,你就是再討厭她,也不應(yīng)該推她下樓?。 ?/p>
發(fā)泄完怒火后,樓下的救護車也到了。
邵平安連滾帶爬地跑了下去,帶著寧雪琴去了醫(yī)院。
本來該在今天進行的聚會,也延遲到了明天。
房門從外面被狠狠關(guān)上,發(fā)出巨大的碰撞聲,震得我心發(fā)顫。
夜里,邵平安和寧雪琴回來了。
好在送醫(yī)及時,孩子保住了。
醫(yī)生說臨產(chǎn)期就這兩三天,讓邵平安時刻注意著。
將寧雪琴哄睡后,邵平安一個人在客廳喝了不少酒。
酒味兒直穿到我的天靈蓋,難受得我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過了一會兒,邵平安爬上閣樓來,又罵了我好久。
徹底解氣后,他才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中午,邵平安叫了一堆親朋好友來過五一佳節(jié)。
門外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而我卻飽受著病痛的折磨。
醉酒的兒子大力掀開我的門簾,怒聲吼道:
“老不死的!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媳婦兒,你就滾出去睡橋洞!”
胃疼得我說不出話來,只能流著淚看他。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了指塑料凳子上的房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
兒子看完后,露出一絲冷笑。
“哼,早把房子轉(zhuǎn)給我媳婦兒不就得了?非要受這罪!”
“行了,只要你不惹是生非,等過完五一,我就在樓下給你收拾間房出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p>
可惜了,兒子的愿望不能實現(xiàn)了。
在他走后,我的最后一口氣也咽下去了。
我的靈魂脫離軀體,漂浮在屋子的上方,始終找不到投胎的路。
樓下傳來表哥的聲音。
“邵平安,你媽媽去哪兒了?怎么一直不見出來?”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爸的事兒,也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她畢竟還是你媽,你不能一直恨著她?!?/p>
“把她叫出來吧,趁著我們都在這兒,好把事情都說開?!?/p>
聞言,邵平安仰頭喝下一口烈酒,渾身都寫著煩躁幾個字。
“哼,她?昨天不知道抽什么瘋,把雪琴從樓上推了下來,害得孩子差點沒了?!?/p>
“現(xiàn)在害怕我找她麻煩,躲在樓上裝死呢!”
我透過門縫看到邵平安臉上的恨意,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氣。
邵平安恨我也好,之前我擔(dān)心他看到我死了,會像三年前死去爸爸一樣難過。
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表哥皺了下眉頭,心里惦念著我這個妹妹,還是上了閣樓來看我。
我坐在床頭,濕了眼眶,想擋住殘敗的身子不讓他看見。
昔日被萬般寵愛的小公主,怎么能蜷縮在滿是老鼠的雜物間死去呢?
可虛無縹緲的靈魂哪兒能擋得住身體呢?
表哥朝著我靠近,伸出手想要推醒我。
“表妹,別逃避了,有事兒大家一起說開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