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輛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中班車上,徐君房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就他最年輕,就他最干凈,也是他,最頹廢。
車上其他人都是五六十歲的大爺大媽,嘰嘰喳喳的,臉上很活潑,格格不入的徐君房還不得不面對這群一直盯著自己看的情報員們。
沒辦法。
當(dāng)徐君房好不容易趕上下午僅有的一輛回村中巴車的時候,已經(jīng)只有位于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中間靠后的一個位置還能坐人。
這個上車右邊的核心位置,本來是來放行李的,但是人多的時候,也可以坐人。
于是,徐君房就坐在了這臺中巴車扶手箱的位置上,背朝前方,面對著二十多個對自己有極大興趣的父老鄉(xiāng)親。
關(guān)鍵是這些父老鄉(xiāng)親還一直盯著他,仿佛在說。
“咦!這誰家的??!年紀輕輕的,怎么不自己開車回家?!?/p>
“穿得這么干凈利索,也不像是村里人啊。”
“長得倒是挺俊俏的,瘦瘦高高的,就是好像不怎么開心。”
“穿皮鞋坐這車,那也是大姑娘嫁人,頭一遭?!?/p>
徐君房只能盡可能的埋下了自己的腦袋,盯著自己的手機,絲毫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就看到幾十雙充滿了八卦的眼睛盯著自己。
晃晃悠悠一個多小時,徐君房下了車,在傍晚時分,終于回到了這個他幾年才回一次的家鄉(xiāng)。
徐山村。
終于,還是回來了!
這里才是他的家鄉(xiāng)!
當(dāng)徐君房剛想抬起頭,長長的呼一口氣的時候,就看到村口大槐樹下,比中巴車上還多,還八卦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這是村口情報中心。
徐君房那剛抬起來呼吸新鮮空氣的腦袋瓜子,瞬間就低了下來。
中巴車上那頂多也就是一些情報員而已,但是這里,卻是徐山村的情報中心,還全都是認識徐君房的頂級情報員。
“四叔!”
“五嬸!”
徐君房不得不用普通話一邊假笑,一邊打招呼,然后一邊朝著自己家一溜煙的就跑掉了。
小碎步賊快。
可能是村口突然出現(xiàn)闊別已久的普通話,村口情報中心短暫的懵逼了一小會,然后一個個的小團體就開始交頭接耳。
“這是徐八家的小子?”
“是!”
“這還沒過年呢,怎么就回來了?”
“人家以前過年也不回來?!?/p>
“怎么不開車回呢?”
“他不是在外面做生意還發(fā)財了么?”
“發(fā)財個啥啊,肯定是騙人的,家里還是破房子呢,人好幾年的都不回來,發(fā)財也沒用。”
“沒準都被抓了。”
“什么?徐八家的孩子被抓了?”
“現(xiàn)在又放出來了?”
“難怪這么長時間不回家?!?/p>
“那徐八家不能去了,犯罪分子的家呢?!?/p>
就這么三分鐘不到,距離還不到一百米,徐君房就從一個生意失敗回家找慰藉的五好青年,變成了一個剛剛放出來的。
路過一個水庫的一個彎彎后,徐君房就來到了一個低矮的圍墻外,墻內(nèi),兩個熟悉的身影,讓徐君房的腳步瞬間就慢了下來。
“爸!媽!”徐君房大聲喊道。
“君娃子!君娃子!我的君娃子回來了!”一個瘦小,不過很精神的婦人聽到聲音立馬就不可置信的沖了過來。
這是徐君房的母親,林桂芬。
另外一個看上去就是樸實農(nóng)民的漢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掃把,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是徐君房的父親,徐樂福,家里排行老八,村里人簡稱為徐老八。
簡單的溫情過后,一家人就忙碌了起來,準備了一頓徐君房許久許久沒有見到過的家鄉(xiāng)菜。
“來,這是你姐夫送的,今晚陪我喝幾杯!”向來不愛說話的徐樂福,看著自己的兒子,笑嘻嘻的說。
徐君房也點了點頭,林桂芬也罕見的沒有反對自己男人喝酒。
半杯酒過后,看著自己父母時不時看向自己若有所問的眼神,徐君房自己主動開口了。
“爸,我離婚了?!?/p>
聽到離婚兩個不太和諧的字,奇怪的是,飯桌上情緒很是穩(wěn)定。
畢竟對于徐家來說,那個女人,兩位老人也就是見過一次而已。
“爸,媽,我以后就打算在村里發(fā)展了,再也不走了?!?/p>
“好!好?。 毙鞓犯R宦?,哈哈大笑,然后將酒杯中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
林桂芬一點責(zé)怪都沒有,反而笑瞇瞇的給自己男人還有自己兒子繼續(xù)又倒了一杯。
她也極其的開心。
“爸,我在外面還欠了一點錢?!毙炀坷^續(xù)說。
“多少?”徐樂福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臉凝重的問。
“五百!”徐君房伸出手掌,比劃了一個五。
徐樂福一聽這個數(shù)字,本來已經(jīng)停頓在半空的筷子就繼續(xù)朝著不遠處的豬頭肉夾了過去,表情也明顯就松快了許多。
夾上一口豬頭肉送到嘴里,然后又抿了一口酒后,徐樂福瀟灑的走到了自己臥室,拎出來一個黑色塑料袋,從中掏出了五張紅色的票子。
剛坐下,就將手中的五百塊遞到了徐君房的面前,還沒說話呢,徐君房就有點尷尬的說道:“爸,我是欠了五百萬!”
五百萬?
徐樂福的手開始有點微微的顫抖,只不過還是沒有收回來,平靜了一會才說道:“哦,這五百你幫我充一下話費?!?/p>
徐君房看到自己老爸的囧樣,覺得這一幕有點莫名的搞笑,但是也很是溫馨。
他也沒有瞞著,直接說:“爸,我做生意失敗了,欠了一個好朋友五百萬,不過這五百萬他也不著急,我什么時候還都可以,這個不用您操心,我自己會搞定的?!?/p>
“搞定?你怎么搞定??!這可是五百萬啊!孩子!這,這可怎么辦啊!”林桂芬說著說著,眼睛就充滿了淚水。
徐樂福沉默著,又喝了一杯后,說:“雖然你朋友不著急,但是咱們也得還,過幾天你就跟我出去打工吧,上次我做保安的地方,應(yīng)該還要人?!?/p>
“爸,我想留在村里!”
“不行!留在村里能賺什么錢啊!”
“爸,做保安這一輩子也還不上這五百萬的,再說了,我對于外面,已經(jīng)失去興趣了,我就想留在村子里?!毙炀繄远ǖ恼f道。
破產(chǎn),離婚,欠賬,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這個他長大的村子里面,度過余生也好,躲避外界也好,這就是他內(nèi)心感覺到最舒服的一個地方。
“村子里面賺不到錢!種地不虧就不錯了,咱們山上也沒有果樹,數(shù)額太大,找你兩個姐姐也湊不到。”徐樂福一邊在想辦法,然后一邊在嘀嘀咕咕的。
數(shù)額巨大,五百萬,對于村里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但是在徐家三口人這里,絲毫就沒有想過不還這個事情。
徐樂福在苦思冥想家里還有什么能夠賣出去的,但是思前想后也賣不上這么多錢。
“孩啊,你大姐給我買的金鐲子你拿去賣了吧,還有一副耳釘,應(yīng)該能值幾個錢。”林桂芬說著就從自己耳朵上開始要拆耳釘。
徐君房連連搖頭:“媽,真不用!”
徐樂福也想了想,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你這耳釘才值幾個錢,大閨女買的,別賣了,不過屋里真沒什么東西能夠值這么多錢?!?/p>
一家三口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不過很快,徐樂福緊縮的眉頭有了一絲舒展開的跡象,嘴里也嘀咕道:“家里金器沒有,但是好像是有一個古董,要不然嘗試去賣了?不是說現(xiàn)在古董都很值錢么?沒準有可能值五百萬呢!”
古董?
林桂芬和徐君房都一臉疑惑,古董這倆字和兒媳婦一樣,也算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這個家庭之中。
徐家,畢竟一直都是這個村里的窮苦人家,祖上可沒有大人物,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古董傳下來。
而且還是價值五百萬的古董,更是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