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您當真要娶那個九品小官家的庶女?她才十五歲!""嗯。
""可府上七位少爺都比她年長,這...這成何體統(tǒng)?。?"本侯的婚事,
何時輪到他人置喙?""但聽說那丫頭怯懦無能,如何當得起侯府主母...""呵,
你們可曾見過被暴雨摧折的海棠?""這...""只要給夠陽光雨露,終會開出最烈的花。
"(轉身時玉佩輕響)"備轎,本侯要去接夫人了。"1我縮在屏風后,
透過雕花的縫隙偷看前廳的情景。"侯爺,這、這恐怕不妥吧?小女年紀尚小,
又是個庶出的,怎配得上侯府的門楣......"父親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從未見過他在人前這般低聲下氣。"姜大人不必推辭。"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
"本侯既已開口,便是經過深思熟慮。令愛溫婉賢淑,正是侯府所需。"我悄悄挪動腳步,
想看清說話之人的模樣。卻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花瓶,發(fā)出一聲輕響。"誰在那里?
"父親厲聲喝道。我嚇得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前廳里靜了片刻,
那低沉的聲音又響起:"無妨,姜大人不必動怒。"待前廳的談話結束,
我躡手躡腳地溜回后院我的小屋。說是小屋,其實不過是柴房旁隔出來的一個角落,
僅能放下一張窄床和一個小柜子。我坐在床邊,心跳還未平復。"姜小棠!
"嫡母尖銳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給我滾出來!"我連忙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裙,
低頭走了出去。嫡母林氏站在院中,面色陰沉得可怕。她身邊站著我的嫡姐姜玉瑤,
正用嫉恨的目光瞪著我。"你倒是有本事,竟勾搭上了武安侯!"嫡母一把掐住我的下巴,
迫使我抬頭,"說!你是何時與侯爺有私的?"我驚恐地搖頭:"母親明鑒,
女兒從未見過侯爺,更談不上有私......""啪!"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疼。"還敢狡辯!侯爺親自登門求娶你這個賤婢生的庶女,若沒有私情,誰會信?
"嫡母氣得渾身發(fā)抖,"玉瑤才是姜家的嫡女,要嫁也該是她嫁入侯府!"姜玉瑤眼中含淚,
突然伸手在我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賤人!定是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我咬住嘴唇不敢呼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夠了!"父親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林氏,
你跟我來。小棠,你也過來。"我低著頭跟著父親和嫡母進了正屋。父親坐在主位上,
臉色復雜地看著我。"武安侯沈肅是朝中重臣,手握兵權,連皇上都要禮讓三分。
他今日親自登門,說要娶小棠為繼室,聘禮已經下了。"父親揉了揉太陽穴,"這門親事,
我們拒絕不得。"嫡母倒吸一口冷氣:"老爺!侯爺已經五十多歲了,比您年紀還大!
而且侯府有七位少爺,最大的比小棠還年長十歲!小棠嫁過去做后娘,
這......""住口!"父親拍案而起,"侯爺能看上我們姜家的女兒,
是我們祖上積德!別說小棠是個庶女,就是嫡女也得嫁!"我渾身發(fā)抖,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武安侯?那個傳說中殺伐決斷、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鐵血將軍?他要娶我?父親轉向我,
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小棠,這門親事你必須應下。你可知道,
城東李員外已經向我說過多次,想納你為妾。他今年六十有二,你若不肯嫁入侯府,
我就將你送給李員外!"我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李員外是出了名的虐待妾室,
去年就有個妾被他活活打死了。"女兒......女兒聽從父親安排。"我聲音細如蚊蚋。
2一個月后,我穿著大紅嫁衣,被抬進了武安侯府。喜房里,我坐在床沿,
蓋頭下的視線只有一片血紅。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掌心全是冷汗。耳邊是外面賓客的喧鬧聲,
偶爾能聽到幾句"侯爺老當益壯""這么小的新娘子"之類的閑話,讓我羞憤欲死。
門被推開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顫。腳步聲漸漸靠近,最終停在我面前。
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酒氣。蓋頭被掀開,我死死閉著眼睛,不敢抬頭。"害怕嗎?
"那個低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比記憶中更加溫和。我微微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色靴子,往上是深紅色的喜袍,最后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武安侯沈肅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樣老態(tài)龍鐘,他身材挺拔,面容剛毅,
唯有眼角的皺紋和斑白的鬢角顯示著他的年紀。見我不答,他在我身邊坐下,
床榻微微下陷:"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一眼,
又迅速低下頭:"侯、侯爺......""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我一愣:"姜、姜小棠......""小棠。"他點點頭,"好名字。從今往后,
你便是這侯府的女主人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女主人?我一個十五歲的庶女,
怎么管得了偌大的侯府?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揚:"不急,慢慢學?,F在,
先喝了合巹酒。"他倒了兩杯酒,遞給我一杯。我顫抖著手接過,與他交臂而飲。酒液辛辣,
嗆得我咳嗽起來。沈肅輕輕拍著我的背:"第一次喝酒?"我點頭,臉燒得厲害,
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他的觸碰。"睡吧,今晚我不會碰你。"他站起身,"你還小,
我們來日方長。"我呆住了,看著他走向門口。"侯爺!"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叫住他,
"這、這不合規(guī)矩......"他回頭看我,眼中是我讀不懂的情緒:"在侯府,
我就是規(guī)矩。好好休息,明日要見家里的孩子們。"門關上了,我癱軟在床上,
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命運,但至少今晚,我逃過了一劫。
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房間,我猛地睜開眼睛,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身下是柔軟的錦被,頭頂是繡著百子圖的帳幔,這才想起昨日已嫁入侯府。我慌忙起身,
卻不小心碰倒了床邊的銅盆,發(fā)出"咣當"一聲響。門立刻被推開,四個丫鬟魚貫而入,
為首的向我行禮:"夫人醒了?奴婢們伺候您梳洗。"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任由她們擺布。她們?yōu)槲覔Q上淡青色的衣裙,梳了個復雜的發(fā)髻,又在我臉上涂抹脂粉。
鏡中的我陌生得可怕,像個被精心打扮的傀儡。"侯爺在哪里?"我小聲問道。
"侯爺寅時便起身練武,此刻應在書房。"大丫鬟春桃回答,"吩咐了等夫人醒來,
先用早膳,再去見各位少爺。"想到要面對比我年長許多的"兒子們",我胃里一陣絞痛,
勉強吃了半碗粥便放下筷子。4春桃引我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前廳。廳內已坐了七位男子,
年長的看起來有二十五六,最小的似乎才十二三歲。見我進來,他們紛紛起身,神色各異。
"給母親請安。"為首的男子勉強拱手,語氣中毫無敬意。后來我知道他是大少爺沈明遠,
今年二十六,已在兵部任職。我不知如何應對,只能點頭。
最小的七少爺沈明睿好奇地打量我,被身旁的六少爺拽了一把。"父親到!"門外小廝高喊。
沈肅大步走入,所有人立刻肅立。他掃視一圈,在主位坐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
"從今日起,姜氏便是侯府主母,你們需以禮相待。"沈肅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若有違逆,家法處置。"二少爺沈明輝輕笑一聲:"父親,母親年紀比大哥還小,
這聲'母親'實在叫不出口啊。"沈肅目光如電:"那便不必叫了,稱'夫人'即可。
但若有半點不敬,你知道后果。"廳內氣氛凝滯,我緊張得手指發(fā)顫。沈肅忽然握住我的手,
掌心溫暖干燥:"夫人初來乍到,府中事務暫由秦嬤嬤協(xié)助處理。你們先退下吧,七郎留下。
"眾人散去,只剩七少爺沈明睿站在廳中,不安地扭著衣角。"睿兒,你年紀尚小,
日后便跟著夫人讀書習字。"沈肅說完,轉向我,"七郎性情溫順,你無需多慮。
"我感激地點頭,至少有一個不敵視我的"兒子"。待七少爺也告退后,
沈肅忽然問我:"手臂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拉下袖子遮掩:"是、是我不小心撞的......""說實話。
"他聲音沉了下來。我咬住嘴唇,眼淚不爭氣地涌出。在姜府,
從沒有人關心過我身上的傷痕。沈肅嘆息一聲,輕輕拉過我的手臂,卷起袖子。
那些新舊交錯的淤青和掐痕暴露在陽光下,恥辱得我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姜家人打的?
"他問。我點頭,又慌忙搖頭:"是、是我自己笨手笨腳......""小棠,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在侯府,你不必說謊,也不必害怕。從今往后,沒人能傷害你。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我哭得不能自已,沈肅只是靜靜坐著,
遞給我一方錦帕。5三日后,宮中設宴,沈肅要我同往。
"我不行的......"我慌亂地搖頭,"我不會禮儀,
會給侯爺丟臉......""無妨,我教你。"他出奇地耐心,
親自示范如何行禮、如何用膳、如何應對各種場合。宴會上,我僵硬地跟在沈肅身后,
周圍貴婦們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這位就是武安侯的新夫人?看起來還是個孩子嘛。
"一位珠光寶氣的夫人掩嘴輕笑。"聽說是個九品官家的庶女,難怪一副小家子氣。
"另一人附和道。我用錯了餐具,引來一陣竊笑。沈肅忽然放下酒杯,
聲音清晰地傳遍宴席:"本侯的夫人初入宮廷,禮儀不熟乃情理之中。倒是諸位夫人,
似乎忘了何為待客之道。"席間頓時鴉雀無聲。那位最先開口的夫人臉色煞白,慌忙告罪。
沈肅轉向我,故意提高聲音:"夫人,用這道羹湯該用哪只勺子?"我明白他在教我,
小聲回答:"應是右側第二把。""正是。"他微笑,"夫人聰慧,一點就通。
"回府的馬車上,我終于放松下來,才發(fā)現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侯爺,對不起,
我......""你做得很好。"沈肅打斷我,"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是侯夫人,
不必向任何人低頭。"我怔怔看著他,這句話在我心中激蕩。十五年來,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尊嚴。6侯府內的暗流比我想象的更洶涌。那日我在花園散步,
無意中聽到假山后二少爺沈明輝與四少爺沈明耀的談話。"查清楚了嗎?
那小丫頭有什么把柄?"沈明耀問。"她生母是個妓女,被姜大人贖身后納為妾,早死了。
"沈明輝冷笑,"這種出身也配做我們母親?父親真是老糊涂了。""我有個主意,
"沈明耀壓低聲音,"讓人散布她婚前就不檢點,
說不定懷了野種想栽給父親......"我捂住嘴,驚恐地后退,卻不慎踩斷一根樹枝。
"誰?"沈明輝厲喝。我轉身就跑,一路奔回房中,心臟狂跳不止。他們竟如此惡毒!
若謠言傳開,不僅我會被沉塘,連沈肅也會淪為笑柄!當晚,府中突然召集所有人到祠堂。
沈肅面色陰沉地坐在正中,四少爺跪在地上,臉頰紅腫。"沈明耀,你可知罪?
"沈肅聲音冷得像冰。"兒子不知......""啪!"沈肅一掌拍在案上,
"散布主母謠言,敗壞門風,按家法該杖責三十!"我這才知道,
原來我逃走時落下一只耳墜,被隨后趕到的秦嬤嬤撿到,稟報了沈肅。
四少爺被按在長凳上執(zhí)行家法,慘叫聲回蕩在祠堂。其他幾位少爺面色慘白,
二少爺尤其不安。行刑完畢,沈肅環(huán)視眾人:"再有下次,逐出家門,永不復錄!
"回到房中,我仍在發(fā)抖。沈肅走進來,神色已緩和許多:"嚇到了?"我搖頭,
又點頭:"侯爺,其實二少爺他......""我知道。"他打斷我,"明輝心術不正,
我早有察覺。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敢怎樣。"他忽然伸手,
輕輕撫過我的發(fā)髻:"這幾日,你可還習慣?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我不知所措:"很、很好,謝謝侯爺關心。""你年紀小,
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他頓了頓,"若有喜歡的吃食、玩意兒,也盡管吩咐下人置辦。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侯爺為什么......為什么選我?
"沈肅沉默片刻:"因為你看著我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樣。""什么不一樣?
""他們看我,或是畏懼,或是諂媚,或是算計。"他目光深遠,"而你,
只是單純地看著我,像個......人。"我不太明白,但感覺這是種贊美,
心中涌起一絲暖意。"睡吧。"他轉身欲走。"侯爺!"我叫住他,"您、您不留下嗎?
"他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你還小,不急。"門關上后,
我摸著發(fā)燙的臉頰。這個比我父親還年長的男人,為何能讓我感到如此安心?
7秦嬤嬤將一摞賬本放在我面前時,我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夫人,
這是侯府近三年的賬目,侯爺吩咐從今日起由您過目。"秦嬤嬤面無表情,眼神卻透著審視。
我咽了咽口水,賬本上的數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螞蟻在我眼前爬行。在姜家,
庶女是不配讀書識字的,我僅有的那點學問還是偷看嫡兄讀書時記下的。
"我......"我想說自己看不懂,卻想起沈肅說過"在侯府,你不必說謊"。"嬤嬤,
我識字不多,能否請您先教我如何看賬?"我鼓起勇氣抬頭。秦嬤嬤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隨即點頭:"夫人肯學就好。"整整一個上午,我全神貫注地聽秦嬤嬤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