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懷了雙胞胎，求泥菩薩占卜運勢。泥菩薩預言：“雙生姐妹花，一人母儀天下，
一人萬箭穿心死……”妹妹從小八面玲瓏處處遭人憐愛。而我人見人嫌。對比之下，
晏家押注在我妹妹身上，視她如珍寶，視我如敝屣。我比不過干脆躺平，
既然母儀天下沒我的份，那就只求活著。十七歲我就到處找男人改命，還專挑屬蛇的下手。
他們不知道，我悄悄找過神算子。神算子告訴我：“晏青靈，遇『蛇君』或有一線生機。
”但妹妹還沒盼來太子選妃日，大魏的天下就變了。妖怪橫行，人相食。妖后把持朝政，
把老皇帝做成了人彘。而太子爺，泥菩薩預言中妹妹的真命天子也不知所蹤。
爹娘計劃全家北上，趕去泥菩薩說的預言之地，尚未出發(fā)就被流民劫掠，兩人都沒挺過來。
死前，他們把我和妹妹還有奶娘徐嬸叫到身前交代后事。爹娘拉著妹妹的手不放，哭得咳血，
一家三口生死離別。我如外人?！靶鞁?，以后宴青青就是晏家家主，
無論如何你都要護她周全，泥菩薩的話從不虛假，大魏太子是真龍，定有高人庇護。
“所以他一定還活著，未來可期，青青是母儀天下的命，是我晏家的希望，
至于她嘛……”我爹死前白我一眼，連我的名字都懶得喊?！叭绻銈儼静幌氯ィ?/p>
把姐姐賣了還能換點糧食，保住妹妹就好……”宴青青假模假樣擠出眼淚?！暗?，娘，
晏青靈是我親姐，我一定把她賣進最好的青樓去享福?！钡镫p腿一蹬，死了。
我本來想給兩老東西買副棺材埋了，可妹妹捂住錢袋不讓。她讓徐嬸叫了兩個流民，
背著爹娘的尸體扔在了亂葬崗?！板X不能亂花，我買胭脂水粉要錢，做新衣服要錢，
一定要漂漂亮亮地等著太子出現，所以，吃的住的不能差，貼身服侍我的丫鬟也得有，
我可是要母儀天下的女人，不能失了體面?！蔽业故菬o所謂，徐嬸在一旁嚇得臉都白了。
我們要去的北陌芒山是北境貧瘠之地，而且路途艱難，要伺候這位姑奶奶，想想就頭大。
“二小姐，咱們恐怕要過段時間苦日子，沒那么多錢吧！”徐嬸要勸，妹妹一巴掌扇過去。
“好大的膽子，泥菩薩都說我十八歲就會母儀天下，你見過皇后過苦日子嗎？一年，
我只需要再等一年！”她收了錢袋，玩味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敖憬氵@模樣，
還是可以賣幾個錢的?！蔽掖篌@失色，“晏青青，我可是你姐！
”我以為他在爹娘面前只是玩笑話，如以往那樣欺負我，沒想到她早就謀劃好了。
徐嬸不敢言語，難為地看著我?！按笮〗悖@……”我從小就被徐嬸照顧得很好，
在被全家嫌棄的時候，只有她沒有忘記我?！敖憬?，不要裝了，你不是一直喜歡男人嗎？
青樓才是你的歸宿呀？”我想，跟著這個禍害我只會死得更快?，F在這個世道，
危險無處不在，泥菩薩說我會萬箭穿心而死，躲進青樓或許是個不錯的出路。我只想活著。
我依然堅信神算子的話——“遇『蛇君』或有一線生機”。可是我的『蛇君』，
你究竟在哪里？我看著手腕上的氣運印記，似乎黯淡了許多。
我并不知道神算子說的『蛇君』是誰，他并未給我明示。應該是屬蛇的男人吧？
我只能一邊猜，一邊試。即使活成了換男人如換衣服的浪蕩女，也在所不惜。和活命比起來，
虛名不重要。可沒承想，因為名聲在外，我竟然被青樓嫌棄。
徐嬸帶著我們一連去了三家青樓，都被趕出了門?！皢?，晏青靈啊，長得是不錯但名聲臟了，
掛牌也沒人摘呀，即使摘了，也不值幾個錢的?！彼齻內伎瓷狭宋颐妹?。
“晏青青還是處子身，有氣質有才藝，來了一定是頭牌，要不要考慮一下？
”氣得晏青青把那幾家青樓老鴇罵了個遍，但罵又罵不贏，一路上拿我出氣?！瓣糖囔`，
你這個沒用的下賤貨，你怎么不去死，給晏家丟人現眼?！蔽依浜咭宦暋！懊妹茫?/p>
你倒是去呀，說不定太子逛窯子的時候就和你偶遇了，太子和婊子，又是一段千古佳話呢！
”晏青青要打我，卻被早就看不下去的徐嬸攔下。“二小姐，現在到處都是不怕死的流民，
街上不能久留，你不怕……”徐嬸指了下身后，七八個心懷不軌的流民尾隨了一路。
我妹妹一身華服，招搖過市，不像我，自從晏家完了，懂得低調。盡量裝扮得不起眼，
臉上還抹了泥巴?！斑@些賤民，等我成了皇后全都殺了喂狗，哼！”她氣得咬牙，
卻嚇得身子哆嗦，邁開小碎步跑了起來。我和徐嬸在后面追，笑了一路?！靶鞁?，
我要馬上出發(fā)去北陌芒山尋太子，快去給我買個丫鬟路上伺候我，必須在大富人家做過活，
必須懂得規(guī)矩，必須身世清白的?！本┒荚絹碓絹y，晏青青怕了。她比誰都懂，
要是在見到太子爺前被糟蹋了，那泥菩薩的預言成真就難了。這樣的變數她承受不起。
“二小姐，能省則省，那樣的丫鬟恐怕要不少錢，
我們路上還需要盤纏……”爹娘本來留了一百兩銀子，但晏青青要親自管錢。這才幾天，
好吃好喝，胭脂水粉，衣服買了一堆，只剩下幾兩銀子了。徐嬸看得著急，
把在我家當下人存下來的銀子都拿出來補貼。大致算了一下，省吃儉用也能勉強撐到北陌。
晏青青又盯上了我?！敖憬悖热话涯阗u不出去，以后就給我當丫鬟吧，要不然，
你就別跟著我們浪費糧食了！”堂堂晏家大小姐，現在被她如此侮辱。我轉身要走，
大不了獨自流浪，可手背一痛。泥菩薩留下的氣運印記，又暗淡了些。
那么可以幫我改命的『蛇君』，正在離我遠去嗎？京都留不得，我也得離開尋一線生機。
出了京都，我才知道天下亂得可怕。亂世出妖怪，山匪橫行，加上三年饑荒早就尸橫遍野。
大魏還出了義軍，戰(zhàn)亂不斷，一些退下來的流兵更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于是，
北逃的災民越來越多，他們都想去相對安穩(wěn)的北境躲這場劫難。
我親眼看見幾只狼妖生吞了一家三口，老弱婦孺頃刻化作了它們口中美食。
山匪在北上的路邊設伏，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掠了去。餓死的，被殺的流民尸體腐爛在路邊，
臭氣熏天。人間如煉獄。晏青青嚇得瑟瑟發(fā)抖，
跑進小樹林換下華服逼著我脫下爛的臟衣服給她穿上。她一邊厭惡地捂住口鼻，
一邊哭哭啼啼?！疤拥钕卵?，我的未來夫君呀，我受這般苦都是為了等你啊，
為你我守身如玉，為你我和這些叫花子一起度日，嗚嗚，可是你在哪里呀？
”給她換衣服的時候，我看了眼她手腕上那顆和我一樣的氣運印記。本來暗下去的顏色，
紅了不少。她高傲地看著我?！敖憬?，泥菩薩的預言果然不假，我們朝北走是對的，
出了京都之后越是向北，我越能感覺到太子的存在。所以，你給我老實點，
等我成了皇后賞你頓飽飯?！蔽乙沧旖巧蠐P。泥菩薩當日給我們姐妹都種下了氣運印記，
可以預知運勢。而我，早就發(fā)現手臂上的氣運印記也變得鮮艷了。難道，
我的『蛇君』也會在北陌嗎？突然間，晏青青像是想起了什么，瘋了般抓住我的胳膊查看。
“咿？姐姐，你的氣運印記好像也紅了，看來十八歲你死不了?。吭趺椿厥?？”我心里一驚，
暗叫不好。從小在晏青青的眼里，我都是她未來的威脅。畢竟，
當初泥菩薩的預言只是說籠統(tǒng)地說了我們兩人的未來，而究竟誰是皇后，
誰萬箭穿心并未言明。她的自信，只是這十七年來爹娘給的。她活得高貴驕傲，我活得卑微。
她萬眾矚目，我如塵埃。自然而然，我們都對號入座了。泥菩薩預言中母儀天下的女子，
只能是她。十八歲就要萬箭穿心而死的可憐蟲，只能是我?！懊妹?，即使我有好運勢，
那也是沾了你的光呀，說明你馬上就要遇到太子母儀天下，
而我可能是在你庇護下有了一線生機??！”我巴結她，討好她。要不然，
這個害人精會將我弄死在路上。她疑云散開，鄙夷地看著我?！皩?，是我想多了，
你這賤貨怎么可能——給我聽好了，服侍好我，說不定真能讓你逆天改命，
我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彼f得好囂張，但我沒有反駁，我早就習慣了逆來順受，因為，
我要活下去?！按笮〗悴灰?，我打聽好了，一路過去流兵極少，哪來萬箭，萬箭穿心？
”趁著沒人，徐嬸給我偷偷塞了兩塊米糕，還安慰我。這些日子，我每天只有一個冷饅頭，
好吃的都得先給晏青青享用。“徐嬸，謝謝你?！蔽抑浪谧云燮廴?，即將十八歲，
我和妹妹都會走上各自的命運。泥菩薩的話在大魏就是天書真言，他不可能錯。我要活下去，
只有找到可以改命的『蛇君』。而在這之前，還不能讓晏青青因為疑心害我。亂世，
活下去真是艱難。我半夜又從那個熟悉的夢中醒來，桃花漫天，
一個白衣男子面向大海站著……從記事起，這個夢境總是重復出現。我是被餓醒的，
爬到河邊吞了幾口河水。河水入口，才發(fā)覺腥澀難喝。河面上到處都是漂浮的殘缺尸體，
幾只水妖正在大快朵頤。我嚇得腿軟，將身子埋在河沙中一直等它們離開才敢冒頭呼吸。
一具鮮活的人體飄到我面前，我看見他嘴角扯動?！熬任摇苯星乩实哪腥耍?/p>
就這么出現在我面前。月光下，他的身體修長，臉頰輪廓硬朗，
一襲破爛的布衣濕漉漉地緊貼皮膚。要不是他喊救命，我真以為他是個蠱惑我心的妖物。
我用懷里僅剩的一塊米糕喂他，就著骯臟的河水他狼吞虎咽。
“真好吃——”這時我才對上了他深幽的目光。不知道是月光的原因，還是我著了他的道，
竟覺得十分好看。但天快亮了，晏青青還等著我給她梳洗。即使在逃難，
每天早上她一樣要把頭發(fā)洗得干干凈凈，臉蛋抹上護膚的面脂。然后，才摸一把泥巴在臉上，
裹一塊滿是污跡的破布擋住整張臉——晏青青說，
她是為了躲過流民和山匪才不得不扮成邋遢的村姑，但該有的程序不能過于低級，
她要保證隨時都能以嬌艷欲滴的容貌出現在太子面?？伤恢?，一群衣不果腹的難民中，
飄出的胭脂香氣極其危險。我和徐嬸整日膽戰(zhàn)心驚，但不敢勸她。我們的食物都被她管著，
稍不如意，就會罰我們餓上一整天。可秦朗的出現，讓我更餓了。從那一日開始，
秦朗就遠遠地尾隨在后面。保持著百多米的距離。像一只被我投喂過的流浪狗，認定了主人，
趕不走了。而我，心甘情愿繼續(xù)喂他。我們在夜半三更時，
會避開逃難的隊伍躲進樹林或者殘垣斷壁中見面。都是可憐人，亂世中彼此安慰。
我依偎在他的懷里，他嘴里說出的話讓我羞愧?！扒囔`，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你善良又冰雪聰明，干凈得像一張白紙，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愛的女子。
”我掙脫出他的懷抱，雙目含淚。秦朗不知道我在京都的臭名聲，
我只是一個連青樓都嫌棄的短命鬼。他是唯一一個這么夸我的男人。我捧著他的臉，
第一次想咒罵這個世界。什么狗屁預言。什么卑微地活著。都去見鬼好了。
既然沒多少時間可活，那就好好地愛一場吧！但我依然不死心，問他?！扒乩剩銓偕邌幔?/p>
”沒承想，秦朗把我摟得更緊，咬著我的耳垂?！吧?，這么著急配屬相了？
要不要我把生辰八字告訴你，找個半仙合一下？”我撲哧一笑。是啊！我好傻。
我發(fā)誓再也不去想泥菩薩的預言，只要能陪在秦朗身邊就好。這些日子，
晏青青每天都會查看我的氣運印記，一路的艱難，讓她動搖了。她盼著遇到太子，
如泥菩薩預言那般母儀天下?？伤衷獠涣诉@種罪，于是，她開始疑神疑鬼。
看見我的氣運印記和她一樣，越是朝北走，越是紅艷，她害怕預言有了變數，
不再有以前那般自信?！敖憬?，泥菩薩說你十八歲就會死，時日不多，
你的氣運印記應該越來越淡才對，你說泥菩薩的預言會不會錯了？萬一母儀天下的是你，
萬箭穿心的是我呢？最穩(wěn)當的辦法就是，我們兩人死一個，我們是姐妹花，沒人認得出來，
你說好不好？”我嚇得魂不附體，晏青青對我起了殺心。徐嬸護我?！岸〗?，
你就別嚇大小姐了，再熬段時間不就能看出結果了嗎？再說，沒了大小姐貼身服侍你，
你哪去找丫鬟呢？”晏青青這才收起吃人的眼神，吩咐我去給她準備吃食。
其實我也想不明白，晏青青說的話很有道理，如果泥菩薩的預言是真的，我確實是短命鬼，
那么，我的氣運印記應該越來越暗淡。可我明明發(fā)現，氣運印記不但更加鮮艷，
而且周邊的皮膚還有溫熱之感。我只能更加堅信神算子的話，相信我的『蛇君』就在北陌。
但誰也不能取代我的秦朗，活多久，我已經不在乎?！懊妹茫竷x天下的人必然是你，
我只想好好地愛一場，而且，我已經找到他了，看在姐妹一場的情分上，最后的時間，
我們各自安好?？珊茫俊蔽仪竺妹?，但沒想到她早就發(fā)現了端倪?！昂呛?，姐姐，
我就說你近日怎么回光返照，滿目春光，就是一天不給你吃食，你也精神奕奕，
原來是找到男人了？”她翻出干糧，一個一個地數，緊跟著對我和徐嬸怒目而視。
“真是下賤，你是不是偷食物去給了那個男人？晏青靈，你就是找男人也找個像樣兒的，
這些災民，個個骯臟又下賤，你也下得去手？”她看向長長的游民，
我的秦朗正在最后面翹首望著我。“就是他對不對？拿我的食物養(yǎng)小白臉？從今日起，
兩天一個饅頭。”她給了徐嬸一耳光?！袄蠔|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護著她，
我是未來的皇后，她是短命鬼，你選誰？”晏青青發(fā)完脾氣，賞我們一人一顆干癟野果，
那還是徐嬸冒死從路邊山坳里摘回來的。她不會趕我們，她知道要是沒有我和徐嬸，
活不過一天。她只是一個寄生蟲。晏青青突然手腕一顫，用力地壓住那她那顆氣運印記。
表情夸張。“姐姐，既然是你相中的男人，那就是我姐夫呀，不如，叫他過來，
我們也多了一個伴，三個女人太艱難了，有個男人在才安全，你說是不是？”我想不明白，
但虛弱的秦朗確實需要更多的食物。“大小姐，讓你受委屈了?！毙鞁鹂藜t眼，
她的隱忍只是出于對晏家的忠心，還有放不下我?！暗鹊搅吮蹦?，我會和秦朗離開她，
徐嬸你有什么打算？”我早就想好，要用最后的生命陪伴秦朗?？墒切鞁饏s臉色難看。
“大小姐，我昨天遇到一個從北陌來的難民，他說北陌那邊也是水深火熱，人相食，
我們去了，怎么活下去都是個難題??！”我看著正在癡癡守望的秦朗，心里為徐嬸著急。
徐嬸要照顧驕橫跋扈的妹妹，我走了，她又怎么活？我們刻意遠離流民扎堆的地方，
生起篝火，第一次吃得這么豐盛。晏青青穿上華服，抹了紅妝。嬌羞動人。
她拿出了好多食物，看著秦朗狼吞虎咽，羞羞答答地把秦朗的家世問了個底朝天。
我愈發(fā)緊張不安，晏青青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她不可能沒理由地大發(fā)慈悲，從小到大，
她都善于算計。如此賣弄姿色，難道——“秦朗啊，我姐姐難得愛上一個男人，
你是不知道啊，在京都的時候她身邊的男人天天換，最后連青樓的老鴇都嫌她臟，
看來你們是真愛，你不嫌棄，對不對？”晏青青果然沒安好心。她怎么會眼看著我找到真愛？
她永遠都想把我踩在腳下，讓我抬不起頭，不允許我有一丁點順心如意。秦朗嘴里塞滿食物，
極為詫異地看著我。他只是傻笑?！安粫模业那囔`心地純良，干凈得如白紙，
萬萬做不出那樣的臟事的?！彼笞C地望著我。徐嬸想幫我岔開話題，
卻迎上了晏青青惡毒的目光。“徐嬸，你給這位傻哥哥說說看，我晏家的大小姐干凈嗎？
”徐嬸支支吾吾開不了口?！岸遥谫M盡心思尋找轉運的男人，要是我沒猜錯，
她是不是問過你的屬相？她只是把你當成工具而已，因為泥菩薩說了，她活不過十八歲。
所以，你以為的愛根本一文不值?！标糖嗲噙h比我想得惡毒，她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找神算子的事，我找男人轉運的事，她竟然全都知道。她從來沒放松對我的提防。
“晏青青，你……”秦朗吐了嘴里的食物，雙目無神。他轉身要走。“青靈，我不屬蛇，
幫不了你……”我哭泣著，晏青青摸著手腕的氣運印記，定定地看著秦朗的背影。“不可能，
妹妹，剛才我的氣運印記蠢蠢欲動，我還以為你的男人是落難的太子殿下，可他落魄如此，
怎么可能是真龍?zhí)熳?，白瞎了我這么多好吃的了?！标糖嗲嗝撓氯A服，盯著篝火，目光陰狠。
“姐姐，幸好他不是太子，如果是我必然要搶，我會想盡辦法讓你消失，奪走你的身份，
現在好了，我們依然是好姐妹喲?！蔽覝喩韾汉?。秦朗方才走出數步，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而我，正要沖上前去，也是腳下踏空?！瓣糖嗲?，你對我們做了什么？”她在食物里下了藥。
“姐姐，為了我的未來，我還得試試，自從見了這個秦朗，氣運印記總是怪怪的！
”我向秦朗爬去，但身子暈暈沉沉，移動艱難。晏青青一件一件地脫去秦朗的衣服，
露出秦朗寬大結實，誘人的胸脯，她急不可耐地撲了上前。“姐姐，你還真別說，
這秦朗看起來落魄，身子還真的香啊，莫非真的是混在游民中，落難的天子？
我都忍不住了……”這個賤人，要當著我的面以身試出秦朗的身份嗎？“晏青青，
我要殺了你！”我繼續(xù)掙扎，朝前爬去，一步，兩步……我的手終于觸碰到了秦朗的身上。
陡然間，光芒在我們三人身上一晃而過，本來愈發(fā)紅艷的印記突然昏暗，毫無生氣。
晏青青捏著手腕，模樣狼狽。她對著秦朗的身子踢了幾腳?！霸趺椿厥拢繈尩?，
這就是一介凡夫，骯臟的可憐蟲，差點就讓我……姐姐，你看見剛才的光了嗎？
那是上天在給我啟示，要阻止我犯錯，要我繼續(xù)等待天子，要我為他守身如玉，
我未來必定母儀天下！”她不害臊，要不是為了母儀天下，她怎么可能守得住寂寞？我笑了，
那只不過是剛好出現的一道閃電?！瓣糖嗲?，等我有機會，我一定要殺了你！
”可是晏青青穿好衣服，跟沒事一樣坐下?！敖憬?，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泥菩薩預言了我們的命運，我們的生死別人也無法干預，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咯咯地笑?！澳阈〉臅r候我就想要弄死你，給你下過幾次藥，還把你推下過池塘，
可你根本就死不了，于是我明白了，你可能只會如泥菩薩預言那樣，死于萬箭穿心吧。
但是呢，你也別得意，我這幾天想出了一個辦法，我可以找那些黑暗中的妖怪幫忙，
把你變成妖啊。所以，你最好別惹我?！标糖嗲嘧屝鞁饾矞缌梭艋稹?/p>
童年的種種在我腦海里重現，晏青青真的那么做過。這個人面獸心的女人，怎配為后？不過，
人變成妖，已經不是什么秘密。在逃難的流民中，有很多人選擇投靠妖怪。
他們拿出最珍貴的東西，比如兒女的生命，比如自己的靈魂和妖怪做交易，成為他們的一員。
誰也不知道，黑暗中的妖為什么會這么做，但他們的數量正在猛增。
難道這真是人間的一場劫難嗎？閉上眼睛之前，我聽見遠處的流民開始騷動。恐慌，無助。
黑暗中，腥氣撲鼻。獵殺人類的妖來了，他們總是趁著夜色出來啃食毫無防備的人。
晏青青嚇得夠嗆，搶過破爛的草席將自己埋了起來，屏住呼吸裝死。徐嬸給我扔來草席。
“大小姐，快，不要呼吸??！”我看見一團黑影籠罩在了秦朗的身上，我想救他，
我想趕走妖怪，我想替他去死，可是，藥物控制了我的身體。眼前一黑，再見桃花紛飛。
秦朗，是我害了你……連著下了三天暴雨，我和徐嬸在山林尋了三天三夜。
秦朗就這么憑空消失?！按笮〗?，恐怕兇多吉少，那些妖怪吃人不吐骨頭的?！蔽倚娜绲督g，
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扒乩?，你等著我，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边@種時候，
不多的生命反倒成全了我。不用等待太久，不用經受多余的折磨。
我再沒和晏青青說過一句話，她命令我準備食物，我伸手就是幾記耳光?！瓣糖嗲?，
你給我聽好了，既然我們誰也殺不了誰，那么，我他媽的憑什么要怕你，憑什么要伺候你？
”晏青青嘴里喊著，反了，反了，我可是未來的皇后。我又是一耳光扇過去，捏著她的臉蛋。
“了不起啊，我殺不了你，但是總可以給你破相吧？你要是再惹我，我讓你變成丑八怪，
到時候太子爺能看上你？”晏青青怕了，再不敢惹我。我連死都不怕，我放棄了和命運抗爭，
我用污濁的布條將手腕上的氣運印記纏了一層又一層，懶得看，懶得管。去他媽的命運。
我最后的生命本是要給愛情，要給我的秦朗的。要不是徐嬸攔著，我真想和妖怪交易，
把我變成妖，變成惡心，可以給人恐懼，奪走別人希望的妖?！按笮〗?，秦朗沒有說錯，
你在我心里也是善良的好人呢！”徐嬸流淚勸我?！叭绻嗥兴_的預言是真，
勇敢地去迎接吧！”迎接？我自然要迎接我的命運。但是，我受夠了晏青青，在我死之前，
我要弄死她。雨停過后，流民再次上路。但正是因為這三天的大雨，流民沒法去山林刨野菜，
挖樹皮充饑，個個都餓紅了眼。他們開始相互爭搶一切能吃的東西，到處都是哭嚎聲。
我的機會來了。趁晏青青不備，我將剩余的食物全都扔在地上，流民哄搶，
在我們面前打得頭破血流。晏青青起初還敢去驅趕，但很快被流民推翻在地，
有人趁機拔掉了她用來偽裝的破衣衫?！斑@妞兒真好聞，香，美！”這都是她自找的，
搞得那么香終于害了自己。晏青青被折磨后哭得死去活來。還是徐嬸可憐她，給她披上衣衫。
她用惡毒的眼神瞪著我?！敖憬?，你以為這樣就能破壞我和太子相見，母儀天下嗎？錯，
你看看我的氣運印記，是不是又明艷了一些？這就是命，高貴的皇后命是改不了的，嘻嘻。
”我一言不發(fā)，背著為自己留下的食物往前走。我要離這個賤人遠一些，從此分道揚鑣。
再往前不遠，就是北陌城了。那是北境最大的城，我想留下來，至于泥菩薩說的芒山，
鬼才想去。徐嬸攙扶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晏青青，緊緊地跟在我的后面?？蛇€沒走出幾步，
后方的流民又亂了。一隊黑騎踏著揚塵而來，馬蹄在流民身上踩過，所到之處死了很多人。
“那是妖后的黑麟軍……”認識的流民驚恐地叫著，沒命地往兩邊的山林里躲。有傳聞，
這些黑麟軍是妖后的爪牙，他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蒙著鐵面，幻化人形的妖。
好啊——我定在原地，一步未動。那些黑麟軍背著長弓，
箭袋里紅色箭羽像火一樣吸引著我的視線。萬箭穿心而死。箭！我終于看見了，
看見了能讓我死亡的利器。我嘴角一彎，張開了雙臂。來吧，射向我吧。我只想速死，
我想去見我的秦朗?。】衫咸鞝斶€是不愿意成全我。連死，也這般艱難嗎？
黑麟軍圍住了我們三人，晏青青嚇得躲在徐嬸身后，只有我，高昂地抬著頭，
挑釁地看著這些似人似妖的怪物。一個家伙從馬背上跳下來，靜靜地站在我和晏青青面前。
直到他取下面具，我才發(fā)出一聲驚呼。他是我曾求助過的神算子?？墒恰翌D時明白了，
神算子是妖后的爪牙，我向她求助時候，透露過泥菩薩的預言，他一路尋來，
根本就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預言指引我們尋找的人。太子。妖后把持朝政，
將皇室血脈趕盡殺絕。太子殿下逃離皇宮，這讓妖后坐立不安，皇族血脈畢竟是真龍之身，
她怕。“晏家大小姐，二小姐，巧了，尋到你的，你的『蛇君』了嗎？
哈哈哈哈……”他嬉笑看我們，但認不出誰是誰。我明白了，
他當初給我的那句話必然是謊言。真是可笑。為了他那句話，我放棄尊嚴睡了那么多男人，
為了活著我背負了多少屈辱。黑麟軍如拖死狗一樣將我和晏青青拖在地上前行數米，
撕掉了我們的衣袖。神算子抓著我們的手臂，猥褻地撫摸，最后停留在我們的氣運印記上。
“呵，把泥菩薩的話一句不漏地告訴我?！鄙底右部吹贸鰜恚笾幌胝业教?，除掉后患。
其他的，她根本不在乎。換句話說，只要妖后開心，
和太子沒有命運糾葛的人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晏青青，神色大變。爬去抱住神算子的褲腿。
“大人，是她，她就是晏青青，我是會死于萬箭穿心的姐姐呀。
”我：……神算子瞪眼看看我，又看看晏青青。他犯難了，我是求過他，
但也只是匆忙見了一面。但現在，我和晏青青穿著一樣的難民衣服，臉上全是污跡，
又是孿生姐妹花，實在難以分辨。徐嬸突然跪下，抬手在空中。“大人，
我知道——”徐嬸的手在空中顫抖，晏青青渾身抖如篩糠。她毫不遲疑地指向了晏青青。
“老東西，你敢欺騙大人，大人，我不是的，不是的……”她爬來求我。“姐姐，你幫我，
幫我，我是晏家家主，是晏家的未來??！”我一腳把她踢開，心里好不痛快?！瓣糖嗲?，
我的好妹妹呀，你不是天天念著太子嗎？現在妖后可以成全你，讓你早點和太子團聚，
早點死！”晏青青從小就在算計，提防著我，數次想要我死，我怎么可能不幸災樂禍。
“你們，你們殺不了我，我是天命之人，我是大魏未來的皇后……”晏青青神神叨叨地念著，
卻換來那些黑麟軍的嘲諷。“二小姐，大魏已經完了，不過女帝說了，
只要你聽話幫我們找出太子，重重有賞。”晏青青神色一變，猛然間找到了活下去的砝碼。
“好，我要見女帝，我什么都答應，但是——”她扭頭指著我，頭發(fā)凌亂，如瘋子。
“我要她死，你們射死她，萬箭穿心，萬箭穿心……”箭頭破空，刺耳。
晏青青從一個黑麟軍肩上奪過長弓，拈弓搭箭就要射。沒人阻止，
他們都幸災樂禍地看著好戲。但，晏青青瞄準我面門那一剎那，神算子眉頭一皺，
竟然擋在了我的身前。晏青青不敢，她在算計怎么活下去，不敢違背神算子?？蓻]想到，
她一轉身，箭羽就飛向了徐嬸。一聲悶哼，一聲慘叫?！袄蠔|西，敢背叛我，去死，
去死……”她咬牙切齒地咒罵，但惡毒的眼神卻一直在我的身上。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強忍著悲痛掩埋了徐嬸，臨走前，我匍匐在小土堆上?！靶鞁穑戎?，我給你報仇！
”北陌城早就是妖怪的天下，城主大人的頭顱被高懸在旗桿之上。神算子不敢殺我。
泥菩薩那模棱兩可的預言反倒成了我的護身符。即使神算子已經知曉預言，
他依然沒法確認誰才是能指引他們找到太子的人。“兩位大小姐，北陌城備好了上等別院，
兩人好生歇息喲。”小妖們在前引路，一處金碧輝煌的樓宇中，歌舞升平。張牙舞爪的妖，
跳著從人那里學來的舞蹈，喝著王公貴族才能喝的美酒。群魔亂舞。但我發(fā)現，
黑暗陰森氣息包裹著的城市，到處掛著紅綢?！敖憬悖@個世界變了，
變了……”晏青青偷偷抹淚，大魏已經完了，想母儀天下的她，夢碎了。我一聲冷笑。
“晏青青，少給我裝模作樣，你和這些妖有何區(qū)別？”她突然緊緊地抓住我，嘴角一彎。
“當妖又怎么了？只要能駕馭權力，只要能活得高貴……”她的目光嚇人，
身子一扭落進了神算子的懷抱?！吧袼阕痈绺?，你可要護我周全呀，人家什么都可以做，
誓死效忠女帝呢！”我聽得呆若木雞。晏青青，找到了她卑鄙的生存之道。我被關在門外，
聽見神算子聲音微顫。“女帝明日就會親臨北陌，你們的身份逃不過她的法眼，不過，
你這么乖巧，我倒是可以幫你說幾句好話?！蔽衣犚婈糖嗲嘁宦晪舌粒?/p>
她和神算子的影子糾纏在一起。“何不現在就讓黑麟軍給晏青靈一個萬箭穿心？
人家才是泥菩薩說的母儀天下的人呀?！鄙袼阕記]有那么傻?！昂呛?，晏青青，
我有一個辦法可識破預言，我讓黑麟軍朝著你們這對姐妹花一起放箭，
誰萬箭穿心而死誰就是短命鬼，活下來的就是母儀天下的命，如何？”晏青青啞口無言，
沉默半晌?！坝憛挕蔽业氖滞笠魂嚧掏?，被碎布包裹著的氣運印記再次有了反應。
為什么？我沖上高臺，環(huán)視著漆黑的北陌城。“姐姐，你也感覺到了嗎？
”衣衫不整的晏青青失魂落魄，站在我后面緊捏著手腕?！瓣糖嗲?，如果神算子當初騙了我，
那么我的氣運印記指引我尋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幫我改命的『蛇君』，而是，太子。
”晏青青退后一步。“不可能，從小到大我都被當成母儀天下的女人，你卑微如螻蟻，
為什么會和我一樣？你不配，不配。”她突然站了起來，黑夜中我聞到一股陌生的氣息，
晏青青正在黑化，那是腐爛的妖氣。“晏青青，你已經將靈魂出賣給了妖，現在臟的人，
是你！你就沒想過，如果太子翻盤，這天下會怎樣？”我朝她逼近?！澳愫瓦@些妖，
都會萬劫不復?！标糖嗲喑聊?，她不傻。氣運印記蠢蠢欲動，說明什么？
那個正在被妖后追捕的太子還活著，大魏還保留著希望，而且，太子真身極有可能近在咫尺。
可又是為什么？偌大的北陌城，全被妖族占領，早就沒了活人才對啊！北陌很熱鬧，
北境群妖都闖進了城池，跪列兩旁。從未露過真身的妖后，輦御已入城門。泥菩薩縱橫三界，
存世千年，沒人會懷疑他留下的預言，包括這位高坐王座的妖后。我被押跪在地，
晏青青親吻地泥，極為虔誠。妖后踏步走來，陰風陣陣。不知道為何，
我手腕的氣運印記再次刺痛不安?！靶§`，小青，抬起頭來。”小靈？小青？我渾身一顫，
妖后嘴里呼喊的人名又是誰？可是，心理那種躁動不安，讓我愈發(fā)窒息。妖后每靠近一步，
我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還有難以抗拒的壓迫感。晏青青毫不猶豫，跪爬上前。
“謝女帝賜名，我晏青青甘愿為妖，永世為奴?！毖笳驹谒拿媲?，嘴里輕哼?！皬U物，
還不醒來？”妖后蒼白手指落在晏青青的額上，猛然間，一股黑氣從晏青青七竅奔涌而出。
地上抽搐的晏青青，體型瞬間變化，模樣抽象。等我看清，已然是一只乞饒的白狐。
妖后再一指，白狐蜷縮在地，等再次睜眼又變回了晏青青的樣子?！罢埨牙沿熈P！
”晏青青再次跪下，渾身抖如篩糠卻溫順得如一只小綿羊，她雙手捧著妖后的小腳，
不斷地親吻?！靶∏?，姥姥知道你是忠心的，那一世你選擇了三公子，而背棄我，
怨不得別人，只怨你這位好姐姐，不過，你總算給我?guī)硪粯佑杏玫臇|西?！蹦且皇溃堪缀?？
姥姥？晏青青是狐妖嗎？這就是將靈魂和妖怪交換的結果嗎？我渾身緊繃，有撕裂之感。
晏青青扭頭再次看向我?！袄牙眩@次我一定幫你找到，將上古龍珠送到你手里，
但請姥姥殺了她，殺了她……”妖后坐上鑾駕，意味不明地看著我?！安唬€不能死，
泥菩薩預言中，母儀天下的人就是她，這一世，她依然是天命女主。而你，
依然是可憐的配角，三公子根本就不會愛你，哪怕是經歷了三世輪回，你成功過一次嗎？
”我？晏青青傻了，“姥姥，不可能的，不可能……”妖后不等晏青青說完，
猛然張開了猩紅的大嘴。晏青青再次蜷縮在地，渾身扭曲。她的模樣，
在白狐和晏青青間來回變幻。但最終她的目光與我相遇?！叭?，
我還是得不到他的愛……”不甘，怨恨?！敖憬?，跑！”晏青青遭受著萬般折磨，
但妖后并未殺她，“等你三人聚齊，我再送你們一同上路，有意思，泥菩薩好算計??！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機會溜走……”“姐姐，跑！”我猛然一驚，
妖后和晏青青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我無暇多想。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量，
我縱身一躍從城樓上跳了下去。在即將落地的那一瞬間，城頭上黑壓壓的黑麟軍萬箭齊發(fā)，
箭羽撕裂夜空，發(fā)出刺耳的嘶鳴。可是，真好聽??！我終于要死了嗎？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