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皇帝春宵一度后，皇后闖入我的宮殿?！该妹萌缃褚咽翘?，怎還是如此狐媚下賤？」
瞧著這位從小被眾人捧在掌心的嫡姐，我冷冷一笑?！缚杀菹缕矚g我這個樣子。」
「他昨夜還親口說，與先帝的女人纏綿，當(dāng)真別有一番滋味?！?/p>
1宋云柔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又是慕容延親封的皇后，何曾受過什么委屈。
被我云淡風(fēng)輕地一駁，立刻怒上心頭?！杆卧戚p，你別以為當(dāng)了太后就能高出本宮一頭，
這六宮終究由本宮統(tǒng)轄?！谷兆舆^于順?biāo)斓娜瞬⒉簧貌?，我瞥過她眼底的嫉恨，
漫不經(jīng)心地披上紗衣。任它半遮半掩，也擋不住頸側(cè)斑駁曖昧的痕跡。「皇后無需庸人自擾，
我也從未想過與你爭這苦差事。」這時，婢女玉兒端來一碗避子湯，
濃苦的味道瞬間充斥室內(nèi)。看著苦黑的藥汁，宋云柔倒是氣順不少?！敢彩?，
你不過是姬妾所出的庶女，打理內(nèi)宅尚且不懂，自然覺得管理這偌大的后宮辛苦?！?/p>
「在這世間，向來只有正妻才能和夫君并肩而立。」「而你，從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宋云柔隨了她那高貴傲慢的娘，從小就對我極盡刻薄。只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她那所謂的好日子，也總有到頭之時。待她氣勢洶洶離去，玉兒忍不住為我抱不平。「娘娘，
您如今都是太后了，何苦還要忍著她？」將整碗避子湯藥都倒進(jìn)花盆中，我輕輕笑道。
「反正也忍了許多年，不差這一時半刻?！垢螞r，我最恨的人并非宋云柔。2當(dāng)夜，
慕容延又來到琳瑯殿，一把摟過我，灼熱的吻便迫不及待落下。我輕推推他，
鼻腔涌入絲絲辛辣的酒氣?！副菹拢胰ッ藶槟鷾?zhǔn)備碗醒酒湯?！鼓腥擞须p漆黑深邃的眼，
含笑時如夏日的盛陽，攝人般滾燙?！附褚乖趺催@般規(guī)矩，都知道喚孤為陛下了?！?/p>
「得皇后娘娘親自教誨，哪里敢不規(guī)矩?！刮逸p輕推了推他，「延哥哥，你若不喜歡醒酒湯，
我還像小時候那樣為你煮一碗梨湯好嗎？」慕容延卻不肯我走，一雙修長的手錮住我的腰肢。
生怕他更用力，我乖乖地不再動作?！篙p兒，云柔生性要強(qiáng)，又是中宮皇后，
凡事你要盡量順著她?！顾恼菩谋妊凵襁€要燙，撫上我每寸皮膚，
讓寒涼的秋夜都燥熱不堪。帷帳輕垂，又是一夜春宵。直至月影沉入墨夜，
我才輕輕離開床榻，再不想看那熟睡的男人一眼。轉(zhuǎn)眼又是中秋佳節(jié)，四年前的今天，
是我入宮的日子。當(dāng)時的我尚不足及笈，天真期盼著嫁給還是裕陵王的慕容延。
裕陵王府與丞相府臨近，我和慕容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曾許諾娶我，那時滿園芳菲，
和他深情的眉目共成夢境，讓我沉溺。可后來，也是他親手將我送上轎，哄騙我進(jìn)宮。
「云輕，那病秧子皇帝活不過弱冠之年，你且去陪他段日子?！埂钢灰愎怨缘模?/p>
待我日后登上皇位，定會封你為后?！鼓饺菅拥闹Z言總是來得輕易，又去得無情。他離開時，
一道轎簾隔斷了我無措的淚水。就算再懵懂無知，我也明白入宮的本該是嫡姐。只是她不愿，
就如同京中其余世族女子一樣，視那鳳位為深淵噩夢。于是在慕容延的建議下，
爹決定用我頂替。彼時，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趙炳賢只手遮天，麾下閹黨把控著前朝后宮，
讓慕容則這個少年帝王成了傀儡。在我之前，宮里已經(jīng)離奇死了兩位后妃。
她們都曾仗著出身得罪了趙炳賢，所以下場凄慘。我不過是個無人撐腰的庶女，
自然怕得要命。入宮那一晚，我甚至發(fā)著抖，躲到了桌子底下。卻不想被慕容則耐心地找到，
他伸出手，掌心里放著一顆糖?！竸e怕，我會保護(hù)你的?！埂敢灰灶w松子糖？」
我從沒見過如此溫柔的一雙眼，如同人間的月亮，讓零散孤寂的心有了歸處。直至如今，
閉上眼，我還能記起舌尖那抹甜。盡管它只是短暫停留，轉(zhuǎn)瞬又成為了苦澀。
慕容則在詭譎多變的時局下保護(hù)了我，可最終，他沒能護(hù)住自己。一個尋常的清晨，
才過弱冠的他悄然薨逝。待我倉皇失措去尋他時，宮人們已匆忙用白布裹住了他，
不許我靠近。朝中諸臣皆嘆他果然病弱，可我卻知道，慕容則是死于中毒。
罪魁禍?zhǔn)讌s并非陰佞的趙炳賢，而是慕容則視為兄長的慕容延。在那之后，
慕容延由我爹扶持上位，登基為帝。被遺忘在深宮的我，卻決心為慕容則報仇。于是，
我命玉兒將慕容延請到琳瑯殿，刻意戴上他當(dāng)初送的發(fā)簪。含淚撲到他懷里時，
我哽咽著訴盡思念，到底讓這個男人動容了幾分。一別幾年，
慕容延大概厭了宋云柔的古板傲慢，倒很受用我的柔情逢迎。但他又怎知，柔情似水也如刀。
既能勾人魂魄，也能奪人性命。3翌日，慕容延起身時，我正對鏡梳妝。晨光熹微，
輕柔的光線拂過我的面頰，也引得他視線留戀。這時，
他才注意到我房間的墻上掛著幾幅畫像。畫上的男子意氣風(fēng)發(fā)，縱馬馳騁，卻都沒有五官。
只是那依稀輪廓，和腰間所佩的玉龍寶劍泄漏了端倪?！篙p兒這畫得可是我？」
將我圍在懷中，慕容延的聲音里透著絲驚喜?！覆蝗贿€會是誰？」我嗔怪地推了一下慕容延，
語氣悵然，「每年的生辰我都會畫上一副，就當(dāng)作是延哥哥陪在我身邊?！?/p>
「只可惜我從不敢畫上你的臉?！挂娢已劭艏t了，慕容延憐惜地捏捏我的臉頰。
「動不動就要哭，兔子似的?！埂阜凑遣⊙碜右菜劳噶耍院竽阆肴绾萎嫸伎梢??！惯@時，
玉兒將絕子藥端了來。我接過那碗，眼眶被熱氣熏得更加酸楚。才要飲下的當(dāng)口，
卻被慕容延握住了手腕。「算了，這種藥喝多終究傷身，之后就停了吧?！?/p>
他的話無異傳遞出一個信號，不日在后宮喧囂塵上。當(dāng)今天子夜夜宿在太后的寢宮，
如此逆?zhèn)惓笫卤揪陀谑浪撞蝗?。若是珠胎暗結(jié)，怕更會驚動前朝。沒過多久，
宋云柔再次踏入我的宮門。卻不是問罪，反倒有幾分得意。
「你可知陛下為何停了你的避子藥？」細(xì)心在手腕繪著一朵艷麗海棠，我懶懶問道?！覆恢?/p>
愿聽皇后詳解?！顾卧迫崂浜咭宦暋！副菹乱淹緦m商議，若日后你懷有龍裔，
就將孩子過繼到我名下。」「所以你不必沾沾自喜，畢竟在陛下心里，
你不過是個隨手可棄的玩意兒罷了?！褂霉P細(xì)細(xì)勾勒出花蕊中心那一點(diǎn)嬌艷的紅，
我平靜如常?！改呐率莻€玩意兒，只要討得帝王歡心，也算不枉此生。」「倒是皇后娘娘你，
與其舍本逐末等著作個養(yǎng)母，還不如讓自己的肚子爭氣些。」宋云柔幼年時曾失足跌落井底，
從此患上寒癥，很難生育。如今被我戳到痛處，一時間臉色蒼白?！敢擦T，
且讓你再得意一陣子?！埂负芸炷憔蜁靼鬃约涸诒菹滦睦锸呛畏萘??！?數(shù)日后，
我終于得知了宋云柔的意思。原來慕容延想我上朝，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
親自指認(rèn)趙炳賢的幾條罪狀。為我整理衣冠時，玉兒忍不住流下了淚?！改锬?，
陛下真是個狠心的人?！埂杆H口指認(rèn)趙炳賢的罪，無異于要您承認(rèn)曾被閹黨羞辱，
這如何使得啊……」我靜靜地站在鏡前，看著自己還青春的面貌，和一雙沉寂蒼老的眼。
剛?cè)雽m時，趙炳賢陰佞蒼老的臉就如同噩夢般纏繞著我。令我夜夜驚慌，
要由慕容則陪伴才能入眠。閹黨把控的后宮如同滿是野獸的牢籠，那些太監(jiān)表面尊我為主，
實(shí)則常打量我的一言一行，時不時流露出嘲弄的神色。他們在我日常飲用的茶中下藥，
試圖令我不育。隨意絞殺我的宮女，只因她為我關(guān)緊門窗，不許他們窺視。后來，
慕容則在撥款賑災(zāi)一事上不肯如趙炳賢的意，趙炳賢就以巫蠱之術(shù)為由，
夜半闖入我的寢宮大肆搜查。之后又命小太監(jiān)們將我拖到殿外，眾目睽睽下就要搜我的身。
那一日是我的及笈之禮，也成了我的受難日。拼命攥緊自己的衣衫時，我哭得凄慘無助。
忍災(zāi)厄而成人，是何等不幸。為此，慕容則親手?jǐn)貧⒘粟w炳賢的兩個親信，
在明面上徹底和他撕破了臉。當(dāng)時慕容則雙目血紅地緊緊擁住我，
焦急地將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身上。明明生性溫潤如他，也沾染了殺伐血腥之氣?！甘俏业腻e，
是我沒有護(hù)住輕兒?！刮冶鞠敫嬖V他沒關(guān)系，幼年在相府，我和娘親也遭過數(shù)不清的罪。
可靠在這樣溫暖如春的懷里，還未開口，我的淚已流淌不停。時光荏苒，我步步走向朝堂，
將那些年遭受的屈辱公之于眾。只是再沒有一人能護(hù)著我，為我擋住如風(fēng)刀雪劍的審視目光。
它們一眼眼地剜在我身上，不亞于當(dāng)年那些太監(jiān)們陰毒的獰笑。
而高位之上的慕容延則睥睨眾生，輕描淡寫定了趙炳賢的罪，
徹底將鏟除閹黨的功勞歸于自己?？芍挥形抑?，若沒有慕容則這幾年夙興夜寐，搜集罪狀，
趙炳賢之流只會繼續(xù)橫行無忌。這開明的天地，本該屬于慕容則。
屬于我心里那個永如春意的少年君王。5趙炳賢斬首當(dāng)晚，宋云柔設(shè)宴，后宮載歌載舞。
可眾人之上卻不見了皇帝的身影。我于漆黑夜中獨(dú)行，
終于在一處廢棄的殿宇里找到了慕容延。酒壺倒在地上，灼烈的酒氣卻暖不了他眼底的沉冷。
十三年前，趙炳賢為威懾與自己抗衡的皇親，竟在一個冬日的夜，
將幾位還年幼的宗室子困在這個殿里，其中就有慕容延。那幾日里，閹黨不給他們吃食，
不燒碳火，還殘忍地斬殺了試圖傳信出宮的婢女。嚇得殿內(nèi)眾孩童如驚弓之鳥，瑟縮顫抖。
對于此事，當(dāng)時一心只求煉丹成仙的宴祖帝卻毫不過問。后來，這些宗室子弟雖被放出了宮，
卻不得不跪在趙炳賢面前磕頭求饒，尊嚴(yán)掃地。而這也成為了慕容延藏在心底的恥辱。
我緩步上前，靜靜打開手中的食盒?！溉缃耖廃h倒臺，輕兒以一杯薄酒為陛下賀?！?/p>
聞到桂花釀的香氣，慕容延陰沉的臉色緩和許多，注視著我的眼眸也漸漸生出柔情?！篙p兒，
之前要你在殿上指認(rèn)那閹狗，是孤委屈了你?！埂改憧稍构?？」我搖搖頭，
輕輕靠在他的懷中?！溉裟軗Q得陛下夜夜安睡，輕兒甘之若飴?！埂甘枪碌腻e，
當(dāng)初送你入宮，令你受了這許多苦。」「從今以后，孤會好好補(bǔ)償你?！?/p>
慕容延溫?zé)嵘硢〉暮粑p在我的耳畔，一聲聲都似情深，卻難令我動容。而今才道當(dāng)日錯，
是這世上最虛偽的謊言。聽著這男人喃喃著自己得天命眷顧，合該稱帝時，我就更覺諷刺。
當(dāng)初他被困在這殿里，偷偷送來吃食和桂花釀的宮女是慕容則派來的。若非如此，
慕容延等人根本熬不過那個冬天。毒蛇沒有心肝，它只會咬死曾救助自己的恩人，
還試圖以天命這樣虛妄的借口掩飾罪行。這樣可笑可恨，百死而不足惜。「輕兒，
你如今怎么這般瘦，跟一盞美人燈籠似的。」以唇流連于我頸側(cè)時，
慕容延疼惜地握住我的腰肢。我不動聲色地與他十指相扣，不讓他揉捏摩挲到腹部。
此刻的慕容延還不知，我已為他備下一份難忘的驚喜。6半月后是宋云柔的生辰，
慕容延特意相伴，還賞賜一支墜滿東珠的華貴金簪。眼見帝后和睦，
宴上諸人贊美之詞不絕于口。我卻食不下咽，風(fēng)一吹過，頭也有幾分暈眩。見我如此，
慕容延面露憂色?！柑蠼账坪跷缚诓患?，可傳喚過太醫(yī)？」
本陷入喜悅的宋云柔臉色不佳，假意關(guān)切地瞧向我。「如今天氣寒涼，
太后怎么還穿得如此輕薄?！埂溉舨患?xì)看，臣妾都險些分不清太后和那殿旁跪著的舞女了呢。
」她這般言語已是明晃晃的羞辱，慕容延不悅地皺起眉頭?！富屎笊餮??！埂副菹拢?/p>
臣妾也是關(guān)心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玉兒的一聲驚呼中，我的身子搖搖欲墜，
人也昏死過去。慕容延不顧眾人驚異，抱起我大步走向內(nèi)殿，甚至怒斥匆忙趕來的太醫(yī)。
「一個個來得這么晚，要是太后出了什么事，孤拿你們是問！」診脈的李太醫(yī)面色慘白，
猶猶豫豫?！富乇菹?，太后娘娘這、這像是……」「像什么？快說！」「像是喜脈……」
得知我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后，慕容延大喜過望，不顧過著生辰的宋云柔，
當(dāng)晚就留在了我宮里。宋云柔氣得砸碎宮內(nèi)無數(shù)東西，當(dāng)即命人送出一封家書。第二日早朝，
我爹就適時奏本，稱帝后琴瑟和鳴才能令四海安穩(wěn)。簡單的一句話頗具重量，之后的幾天，
慕容延真的沒再來見我一眼。后宮的風(fēng)向瞬息萬變，玉兒忍不住擔(dān)心。
「若是皇后重得陛下寵愛，怕是不日就要想盡辦法對付您了?！顾膽n慮不無道理，
我看似有著太后的位份，其實(shí)在這后宮只能仰仗慕容延一人。至于我那個官居一品的爹，
眼中從來是沒有我的。不然也不會上奏，為自己的嫡女試探圣心。
可這些本就在我的謀算之中，甚至那個在宋云柔身邊吹風(fēng)，要她請丞相撐腰的宮女，
也收受了我不少金銀。人處于高位久了，總會因傲慢自大而露出破綻。
如今的我倒要謝謝宋云柔，謝她作為這連環(huán)計的開端，為我順理成章地鋪就一局。
7玉兒的預(yù)言成了現(xiàn)實(shí)，冬雪掛上枝頭之時，后宮頻發(fā)竊寶案件。
先是穎貴人丟失了九寶玲瓏釵，再是晴妃尋不到白玉觀音像。這之后，
宋云柔便以肅清宮闈為由，徹查到我的宮室。很快，
她手下人就從我宮里搜出幾張地契和當(dāng)票，還從一個小太監(jiān)身上找到了出宮的腰牌。
未等嚴(yán)刑逼問，小太監(jiān)就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饒。「奴才并未偷竊，而是替太后娘娘辦事啊。
」「是太后娘娘命我出宮為她購置屋產(chǎn)田莊，又隔三差五將銀錢送出去。」「不然，
僅憑奴才的身份，哪能得來出宮的腰牌?！挂娔切√O(jiān)磕頭磕得血流不止，
宋云柔的心情越發(fā)舒暢?！溉缃袢粟E并獲，鐵證如山，太后還有何話好說？」「來人，
去將陛下請來?！埂妇驼f太后娘娘涉嫌命人竊寶運(yùn)送出宮，還在宮外私設(shè)田宅，
本宮不敢處置，需陛下親自定奪。」慕容延在來的路上已知曉了今日的事，踏入琳瑯殿時，
臉色不佳?！柑罂梢獮榇耸罗q解？」我靜靜地起身行禮?！高€請陛下屏退眾人，
容本宮說與您聽?！乖谀饺菅拥氖疽庀拢卧迫犷H為不甘地退了出去?！溉缃袢俗C物證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