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腐臭味鉆進鼻腔,潮濕的霉斑在石墻上蔓延成猙獰的圖案。沈驚鴻蜷縮在角落,
曾經(jīng)光滑如緞的青絲如今枯黃如草,十指上的傷痕結(jié)了痂又裂開,反反復(fù)復(fù)。
鐵門吱呀一聲打開。"姐姐可還好?"柳慕貞一襲華貴錦緞踏入牢房,
金線繡成的牡丹在她裙擺上灼灼綻放。
她身后跟著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裴世清。
沈驚鴻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笑聲:"托你們的福...還沒死...""表姐何必如此倔強?
"柳慕貞掩唇輕笑,"告訴我們沈家家主令牌在哪不就好了?裴家待你不薄...""不?。?/p>
"沈驚鴻掙扎著支起身子,
"毒殺我父親...逼死我母親...侵吞沈家百年基業(yè)...這叫不薄?
"裴世清皺眉上前:"月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沈家無子繼承家業(yè)本就是事實...""所以你們就吃絕戶?"沈驚鴻突然暴起撲向裴世清,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裴世清輕易將她踹開:"瘋子!"他摟住柳慕貞的腰,
"慕貞已有身孕了...明日你若再不簽字...就別怪我不念舊情..."牢門重重關(guān)上。
黑暗中,沈驚鴻的眼淚早已流干。
她摸索著藏在稻草下的半塊碎瓷片——這是她用三個月時間偷偷磨利的武器。
"父親...母親...女兒來陪你們了..."瓷片劃過手腕時竟不覺得疼。
鮮血汩汩流出時,
己十五歲那年第一次遇見裴世清的場景..."若有來世..."黑暗吞噬意識的最后一刻,
她咬碎了牙。"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小姐!小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驚鴻猛地睜開眼——春桃那張圓潤的臉近在咫尺。"小姐怎么繡著嫁衣就睡著了?
"春桃遞來熱帕子,"當(dāng)心著涼。"嫁衣?
見自己手中大紅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圖案——這是她前世熬了三個通宵親手繡的嫁妝!
環(huán)顧四周——這是她在林府的閨房!窗外海棠正艷...分明是大婚前一個月的時節(jié)!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聲音發(fā)顫。"三月十八呀。"春桃疑惑道,
"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再過一個月就是您的大喜之日呢!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重生了...真的重生了!
"老爺說晚膳后要跟您商量與裴家的婚事..."春桃繼續(xù)絮叨著。婚事!
前世就是這門婚事讓沈家陷入萬劫不復(fù)!父親輕信裴家許下的諾言,把她許給裴家,
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告訴父親我馬上過去。"沈驚鴻強壓心頭驚濤駭浪。
梳妝時銅鏡里的少女眉目如畫——這是還未經(jīng)歷背叛摧殘的自己啊!
鏡中人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弧度:"裴世清...這一世...我要你全家陪葬!
"清晨薄霧未散時,沈家大小姐的車駕已出了城門。昨日已經(jīng)和父親聊過和裴家的婚事,
父親的言語里盡是滿意,看樣子只能自己解決了。"小姐為何突然要去寒山寺祈福?
"春桃揉著惺忪睡眼問道,"按規(guī)矩不是該大婚前七日才去嗎?"車簾微動間透進一縷晨光,
映在沈驚鴻交疊的雙手上。"做了個噩夢罷了。"她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菩薩跟前求個心安。"實則袖中藏著一份名單——前世裴家倒臺時被抄出的暗樁名單。
其中寒山寺知客僧凈空的名字赫然在列。此人表面清修實則替裴家傳遞消息長達十年。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戛然而止。"小姐,前面塌方了。"車夫回稟道,"得繞道從西坡走。
"西坡?沈驚鴻眉心一跳——那是前世謝景之隱居的地方!"無妨。"她壓下心頭悸動,
"聽說西坡楓葉正紅,正好瞧瞧。"馬車轉(zhuǎn)入小道不久便聽得一陣打斗聲。"停車!
"透過車簾縫隙望去——三個地痞正圍著一個青衫書生拳打腳踢。
"窮酸樣也配來這種地方讀書?""爺今天教教你規(guī)矩!
"那書生雖被打得嘴角滲血卻仍死死護著懷中書卷。
陽光穿過楓葉間隙落在他清俊的側(cè)臉上——正是后來名震朝堂的鐵面御史謝景之!
前世此人曾在流民堆里受過沈家一碗粥的恩惠。后來裴家意圖吞并沈家的生意時,
他已是監(jiān)察御史還曾幫忙斡旋..只可惜那時沈家早已..."住手!"清冷女聲劃破晨霧。
三個混混回頭見是富貴人家的車駕頓時蔫了。"這位小姐..."為首者諂笑著上前,
"這窮酸偷了我們銀子...""是嗎?"車簾微掀露出一截皓腕,"春桃。
"丫鬟立刻會意地掏出錢袋。"這些夠賠了嗎?"混混們搶過銀子一溜煙跑了。
書生艱難爬起正要道謝卻見車簾已放下。"多謝小姐救命之恩。"他對著馬車深深一揖,
"在下謝景之...""舉手之勞。"車內(nèi)聲音平靜無波,"公子傷得不輕——春桃。
"一盒金瘡藥從車窗遞出。車輪轉(zhuǎn)動時謝景之仍站在原地目送。
沒人看見車廂內(nèi)沈驚鴻指尖掐入掌心的痕跡——這一世的重逢比前世早了整整三年!
......寒山寺香火鼎盛。"施主這邊請。
"知客僧凈空慈眉善目地將主仆二人引至偏殿,"此處求姻緣最是靈驗。
"呵...前世這禿驢收了裴家多少銀子才會在沈家倒臺時落井下石?"多謝大師。
"沈驚鴻盈盈下拜時袖中滑落一枚玉佩——正是裴世清所贈定情信物。"哎呀!
"凈空彎腰拾起瞬間瞳孔微縮——他認(rèn)得這裴家嫡子的信物!"施主好福氣。
"他將玉佩遞還時笑容更深,"不知府上是...""家父乃城中絲綢商沈天南。
"她故作羞澀低頭,"這次來求姻緣的。"凈空眼中精光一閃:"恭喜施主覓得良緣。
"待凈空退下后春桃疑惑道:"小姐怎么把姑爺?shù)男盼?..""噓。"沈驚鴻豎起食指,
"你去找小沙彌要些素點心來。
"支開丫鬟后她迅速閃入后殿——前世她曾聽到過裴世清和柳慕貞的談話,
凈空會將重要密信藏在此處藥師佛底座下!
心...大少爺與沈家聯(lián)姻后..."字跡潦草卻觸目驚心——這是裴世杰寫給凈空的密信!
原來此時裴家兄弟已勢同水火!突然遠處傳來腳步聲。
處閃到幔帳后——"...大哥娶那沈家女不過是為了吞并產(chǎn)業(yè)..."低沉男聲帶著酒氣,
.明明我才是..."透過縫隙看見個錦衣青年正往功德箱塞紙條——正是裴家二少裴世杰!
..待二人離去后沈驚鴻取出那紙條:"三日后子時...貨船..."落款是個"柳"字!
柳慕貞?!她竟此時已與裴世杰勾結(jié)?!
......回府路上春桃喋喋不休說著素齋如何美味時馬車突然急停。"小姐恕罪!
"車夫慌張道,"有個書生攔路..."青衫身影立于暮色中。"在下特來歸還此物。
"謝景之雙手捧著一方錦帕——是早上包金瘡藥用的!帕角繡著小小的"林"字。
春桃剛要呵斥卻被主子攔住。"謝公子傷勢如何了?""承蒙小姐贈藥已無大礙。
"他抬頭時目光如炬,"在下冒昧打聽到府上...是有事相告。"哦?前世可沒這出。
"何事?"謝景之壓低聲音:"今早那三人并非尋常地痞...他們腰間掛著漕幫令牌。
"漕幫?那不是裴家控制的..."公子為何告訴我這些?
...偶然記下些東西..."翻開頁腳可見"絲綢""官鹽"等字樣旁都標(biāo)著奇怪的符號。
這是...裴家走私的鐵證!前世謝景之就是憑此扳倒半個漕幫!"公子想要什么?
"她直直望進對方眼底。
謝景之坦然迎上這道目光:"聞聽令尊樂善好施...在下只求一處清凈地備考明年春闈。
"原來如此。前世他流落街頭時得沈家一碗粥恩情記了一輩子...今生竟主動找上門來!
"城南有處書齋閑置著..."她示意春桃取來鑰匙,
"公子若不嫌棄..."謝景之鄭重接過鑰匙時指尖微顫:"大恩不言謝。
"暮色漸濃時書生背影漸行漸遠。車廂內(nèi)沈驚鴻唇角微勾——第一枚棋子落下了。
......繡樓燈火通明。"小姐回來啦?"夏竹殷勤地端來熱水,
調(diào)了玫瑰香露..."這丫頭眼珠子轉(zhuǎn)得太勤快了——前世就是她把沈家賬本偷給柳慕貞的!
"放那兒吧。"沈驚鴻慵懶地伸個懶腰,"今兒累得很...夏竹你去廚房要碗銀耳羹來。
空白賬冊開始謄寫今日所見——凈空、裴世杰、漕幫、柳慕貞...所有線索漸漸連成一線。
字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附著一對翡翠耳墜——正是前世他送給沈驚鴻的定情物!
惡心感翻涌而上卻被生生壓住。"真漂亮..."她對著銅鏡試戴時笑得甜蜜蜜,
夏竹眼神閃爍地偷瞄妝奩...好得很...這吃里扒外的賤婢果然已經(jīng)和裴世清勾結(jié)上了!
夜深人靜時燭花爆了個喜兆。
燈下少女唇角勾起冰冷弧度——獵網(wǎng)已悄然張開...而獵物們還在沾沾自喜呢!
天剛蒙蒙亮,沈天南的書房已經(jīng)亮起了燈燭。"父親。"沈驚鴻輕叩門扉,
"女兒給您熬了參湯。
"沈天南抬頭時眼帶血絲—案幾上攤開的正是與裴家合作的絲綢契約草案。
"鴻兒怎么起這么早?
連日操勞..."她放下湯碗時目光掃過契約上某處條款—正是前世埋下禍根的那條附加項!
看去:"這是保證絲綢品質(zhì)的條款...""女兒愚鈍..."她故作遲疑地指著某處數(shù)字,
"這里說的'每匹重十二兩'是指生絲還是熟絲?
"沈天南手中毛筆一頓:"自然是..."話音戛然而止—生絲熟絲重量相差近倍!
若按此條款收貨時不就...看著父親驟變的臉色,
沈驚鴻心中冷笑—前世裴家就是在這數(shù)字上做手腳坑了沈家半數(shù)家產(chǎn)!"鴻兒怎懂這些?
母親嫁妝時看到外祖父的經(jīng)商筆記..."她從袖中取出本泛黃冊子—實則是昨夜剛仿造的,
.."沈天南翻開筆記瞬間瞳孔微縮—這上面記載的生絲處理技法竟是失傳已久的沈家秘方!
"你外祖父..."老人聲音哽咽。
又指向契約另一處:"這里說'以明州官秤為準(zhǔn)'..."指尖恰到好處地停在某個符號上,
"可女兒聽說近來明州官秤改制..."這消息本該半月后才傳至錦州!
沈天南猛地站起打翻參湯—若按舊制收貨...至少虧三成!"來人!備轎!去織造局!
"望著父親匆匆離去的背影,沈驚鴻唇角微勾—第一顆釘子已經(jīng)釘下。
轉(zhuǎn)身時卻見夏竹鬼鬼祟祟躲在廊柱后...有意思...這賤婢倒是盡職盡責(zé)的眼線呢!
......巳時三刻,十輛滿載的馬車停在沈家?guī)旆壳啊?小姐真要親自清點?
"老管事擦著汗,"這些粗活...""學(xué)習(xí)管家總要從頭學(xué)起。
"沈驚鴻挽起袖子露出截皓腕—立刻引來小廝們偷瞄,"煩請李叔教我認(rèn)認(rèn)生絲等級。
出第三批生絲摻假時老管事下巴都快掉了—這可是連老師傅都容易走眼的陳年舊絲染色充新!
"小姐神了!這批是裴家前天送來的樣品..."果然已經(jīng)開始動手腳了!
她故作天真地問:"聽聞裴家在云州有新絲莊?
"得到肯定答復(fù)后立刻建議:"不如咱們也派人去云州直接收購?
省去中間商賺差價..."老管事眼前一亮—往年都是通過裴家轉(zhuǎn)手要多付兩成傭金!
午膳時分這建議已傳到沈天南耳中—連帶那批摻假生絲的事。啪!象牙筷斷成兩截。
"好個裴家!還沒過門就..."沈天南鐵青著臉吩咐暫停與裴家所有交易往來。
只有袖中緊握的手泄露一絲心緒.........未時剛過丫鬟來報:"有位謝公子求見。
"花園假山后青衫書生恭敬行禮:"在下特來拜謝貴府去歲施粥之恩。
調(diào)查的裴家產(chǎn)業(yè)清單;而石縫里則藏著一份漕幫最新動向.........申時暴雨突至。
"表姐!"嬌呼聲穿透雨幕—柳慕貞撐著油紙傘小跑而來,"幸好趕上了!
"這賤人竟提前一個月來訪?!
按前世軌跡本該是大婚前三日才...壓下心頭殺意她笑容燦爛地迎上去:"貞兒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