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一把捏住電瓶車把手，沖進蓉城七月的暴雨里。雨點像子彈一樣砸在臉上，疼得他直咧嘴。后頭外賣箱子上纏的膠帶滴滴答答淌水，上頭印著"吃了嗎"的logo——那是他用靚團的工作服改出來的。
"媽的，又是這鬼天氣！"李爾咬牙罵道，眼睛瞇成一條縫。這已經是這周第三天暴雨了，他的雨衣早就破了個大洞，一直沒錢換新的。
三個月前，"鴨鵝科技"垮了。公司老板最后留給他的不是"你很優(yōu)秀"，而是一張欠薪調解書上的紅手印。李爾看著手中皺巴巴的調解書，心里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兩年的加班，換來這么個玩意兒？"他把調解書揉成一團塞進口袋。
"您有新的拼好飯訂單——"頭盔里頭的提示音響起，"還剩十四分鐘，建議時速三十七公里。"
"十四分鐘？"李爾看了眼導航，"這得穿過半個城區(qū)啊！"
他抹了把糊到眼睛上的雨水，這輛花二百八在城中村淘的二手電瓶車，突然發(fā)出哮喘病人一樣的嗡嗡聲。雨水順著破損的擋風板往他脖子里灌，冰得他直打哆嗦。
"別死啊，老伙計，"李爾拍了拍車把，"再撐一個月，發(fā)了工資就給你換電池。"
紅燈倒計時還剩九秒，后視鏡里照出他臉上青紫的掌印——那是昨天送訂單時，誤打誤撞進了高檔小區(qū)被保安打的。那一巴掌不光打在臉上，更是抽在了他這個985畢業(yè)生僅剩的那點自尊心上。
"你算個什么東西，敢進翡翠灣？"保安的話還回蕩在耳邊，"這種地方是你能來的嗎？"
李爾攥緊了拳頭又松開。他想起大學時那個信誓旦旦要改變世界的自己，再看看現(xiàn)在這個連高檔小區(qū)都進不去的外賣員，只能苦笑一聲。
"呸！"李爾心里暗罵，"你那臉打了玻尿酸也是個豬頭。"但他只能嘆口氣繼續(xù)趕路。這一個月已經收到七個差評，再來三個，賬號就要被封禁。想到還有一屁股網貸要還，他只能咬牙繼續(xù)往前沖。
"再堅持一陣子，"他給自己打氣，"等還完債，就回老家。"這是他每天都在重復的謊言，連他自己都不信。
黃燈一亮，他油門一擰就沖了出去。雨里突然竄出一輛逆行的庫里南，車頭那個小金人在他眼睛里迅速放大。"臥槽！"他腦子里只來得及蹦出這兩個字，然后就是滿天飛的麻辣香鍋，還有手機自動發(fā)出去依然溫柔的語音："已到達店家取餐，請您耐心等待～"
刺眼的車燈，刺耳的喇叭聲，還有那個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罵街的富二代——這些都在一瞬間定格，然后被黑暗吞噬。
閃電一閃，路邊正在直播的網紅尖叫著："老鐵們快看！這個月第三起外賣員出車禍了，雙擊666保平安哦！"彈幕瞬間爆炸，"666"刷得屏幕都快卡了。
他到死都不曉得，那份打了五七折的香鍋套餐里，藏著客戶求婚的鉆戒。平臺等他咽了氣才自動扣款：【超時賠付三十八塊，餐損扣兩倍工資，賬號永久封禁】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轟隆一聲！剩下的債，要算到下輩子去了。
………………
"李爾，功德值負一百二十三。"
李爾的魂兒剛飄進一個白茫茫的空間，就聽見這句話。他一愣，心想："我去，死了還要被催債？"
他看向前方，一只戴金絲眼鏡的布偶貓，端著咖啡優(yōu)雅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還有一臺不斷閃爍著藍光的古怪電腦。
"這是啥子地方？"李爾揉了揉眼睛，"我是在做夢嗎？"
布偶貓翻了個白眼，語氣尖酸刻?。?喲，又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是做夢，你已經死透了，懂？D-E-A-D，死亡，完蛋，over，拜拜！"它優(yōu)雅地啜了一口咖啡，卻故意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死了？"李爾愣住了，"那這里是……"
"天堂？地獄？"布偶貓嗤笑一聲，"你以為你那點功德夠上天堂？就你那點出息，連地獄都嫌棄你。"它用爪子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送外賣三個月就有七個差評……嘖嘖，真是慘不忍睹的人生履歷。"
李爾臉一紅："喂，你憑啥看我隱私??！"
"隱私？"布偶貓夸張地大笑，"死人還談什么隱私？再說了，"它突然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如果我不看，誰來給你這種小透明一個再來的機會？"
李爾一愣："再來？什么意思？"
布偶貓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忽然正經起來："按主神勞務法第八十八條，你有兩個選擇。要么去閻王殿報到，要么給主神打工。"
"主神？閻王殿？"李爾一頭霧水。
"以你的智商，很難和你解釋。"它輕蔑地看了李爾一眼，并敲了敲桌子。
桌子上突然冒出兩個光球：左邊是火焰環(huán)繞的《靈魂契約書》，右邊是散發(fā)著寒氣的《魂飛魄散告知書》。
"《靈魂契約書》是啥子東西哦？"李爾問道"該不會是個霸王條款吧？"
布偶貓的眼睛閃過一絲"你很聰明嘛"的神色，爪子一揮，燃燒的契約書突然展開成十米長的光幕，密密麻麻的血色條款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
【D級靈魂勞務契約（試用版）】
每完成一個世界任務，保底功德S級二百點、A級一百點、B級五十點、C級零點、D級負五十點、E級負一百點；
…
布偶貓爪子一劃，光幕上炸出血色大字：【前三個任務世界算新手保護期，死了就算復活貸】
"咋樣？很良心嘛！"它舔了口咖啡，那模樣就挺傲嬌的，"順便說一聲，連續(xù)三個世界任務評級低于C……砰！"它用爪子比了個煙花炸開的手勢。
"臥槽，太特么兇險了！"李爾驚呼，魂體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
布偶貓指了指契約上閃著刺目紅光的第八條：【功德分成比例：二八】。
"八成？"他伸手去撈那些燃燒的文字，眼睛一亮，心想這條件還不錯嘛，比送外賣強多了。
"想啥子喃？"布偶貓的爪子突然一拍桌子，"八成是主神的，你只有兩成。"
"兩成？"李爾的魂兒氣得發(fā)青，"這不是剝削勞動人民嗎？我特么活著被剝削，死了還要被剝削？"
布偶貓眼睛一瞇，語氣突然變得危險："你以為你有選擇嗎？"它打了個響指，虛空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三百六十塊光屏。每塊屏幕里都鎖著一個魂兒——有被鎖鏈纏在功德提款機上的，有在巖漿里翻滾慘叫的，最慘的那個正在被喪尸分食，慘叫聲聽得李爾魂兒都快散了。
"這些都是啥情況？"李爾聲音發(fā)顫。
"都是跟你一樣的，"布偶貓悠閑地喝了口咖啡，"只不過他們的任務失敗了，或者違反了契約條款。"
李爾咽了口口水，看著那些慘狀，突然覺得兩成功德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那……具體要做啥任務？"他小心翼翼地問。
布偶貓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穿越各個世界，完成主神交代的任務。有的簡單，有的難，就看你的本事了。"它頓了頓，語氣突然軟了下來，"放心，我會……呃，系統(tǒng)會給你基本指導的。畢竟死太多員工，我們也要寫報告。"
"兩成就兩成！"李爾一咬牙，按下手印，"總比魂飛魄散強。"契約上立刻燃起血色火焰，烙印在他的魂體上，疼得他直抽氣。
"恭喜你，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主神系統(tǒng)的D級員工了。"布偶貓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夾，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別搞砸了，小子。我可不想再培訓新人。"
李爾還沒來得及回答，眼前的白茫茫空間突然扭曲，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