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睡的時間很長,長到我總是做夢。
夢里我還是寨子里那個失孤卻備受關(guān)愛的少女,無憂無慮又天賦卓然,不是誰的妾,也不是誰的奴婢,亦不用把自己折進(jìn)塵埃。
夢里我和阿漠一遍遍相識,相知,相愛,我望著那雙干凈的,滿是愛意的眼睛,幾乎不愿意從夢里面醒來。
那是阿漠,是我的夫君;那時他還不是那個冷漠殘酷的軒轅漠。
現(xiàn)實(shí)遠(yuǎn)比夢境殘酷,夢里不會有跋扈的高門貴女刁難陷害,不會有背信棄義的負(fù)心人害我深陷泥沼......若我能選,我寧可永生永世都不再醒來。
可一個連生死都掌握不了的人,怎么能有自己的意愿呢?
軒轅漠和許婉寧還是回來了。
我被一桶帶著冰碴子的井水澆透又被硬拉著穿好衣服跪在雪地里迎接主子回來,即使渾身發(fā)顫,小腹劇痛也不能松懈。
可我有些沒所謂,甚至有些竊喜——
這般折磨,或許我能早些死掉,脫離這座該死的王府吧?
可當(dāng)我在主子的示意下起身抬眼時,卻被眼前駭人的景象嚇得一個趔趄。
“...呀,苗姨娘嚇到了?!?/p>
“小門小戶,眼界短淺——真是不如我們這些大家女子來的沉穩(wěn)。”
許婉寧身上披著色彩妍麗的皮襖挽著軒轅漠的手臂,趾高氣揚(yáng)地盯著我,眼中的惡意幾乎毫不掩藏。
可此時此刻,我哪里還顧得上她這一星半點(diǎn)的惡意?
他們身后,是無數(shù)被奴仆們抬著的,血肉淋漓的尸體,那些尸體的臉無一例外被全數(shù)毀掉,詭異又驚悚,可我卻幾乎忍不住眼眶中涌起的血淚。
縱然面目全非,可我又怎么會認(rèn)不出一起生活了十?dāng)?shù)年的人!
那些尸體....都是寨子里的鄉(xiāng)親們??!
和藹的寨主伯伯,溫柔的鄰家奶奶,調(diào)皮跳脫的少年人......
他們此刻就這樣被粗暴的拖行,干涸的黑褐色血液在地上拖出幾道深刻的痕跡。
嗓子在過度的刺激下我死死咬著渾身僵硬,竟然連站都站不住,就這樣硬生生地跌坐在地上
.......
為什么......?
我說不出話,只能艱難的用口型朝著軒轅漠發(fā)問。
寨子里人丁不過百數(shù),且雖然身懷蠱蟲卻從來行善,大家至多不過拿著蠱蟲嚇唬人而已——這樣的一群人,到底是為何會落得這個下場?
他到底是何等惡劣,才能對這群曾經(jīng)照拂過他,救過他命的淳樸百姓下手?!
我渾身止不住地戰(zhàn)栗,死死地盯著面色冷漠的軒轅漠,想從他眼底看到答案。
“.....這群人,目無君上,冒犯了婉寧?!?/p>
“婉寧身份尊貴,乃是皇家王妃——他們對婉寧無禮,便是冒犯了皇家。”
“所以他們,罪該當(dāng)誅,禍及九族。”
所以,整個寨子就因?yàn)槊胺噶嗽S婉寧而被全數(shù)屠戮,虐殺而死嗎?
我竭力撐起自己虛弱至極的身體站起來,不錯眼地看著軒轅漠躲閃的視線。
——我不是傻子。
我和他,亦是經(jīng)恩愛過的互通心意的夫妻,更遑論我是他的妻蠱,與他羈絆頗深,自然也能探知他的幾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