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山蟬蛻案靈山腳下的早市剛支起攤子，青石板上還凝著晨露。
李蓮花拎著褪色的藥箱穿過人群，布衣上沾著不知哪年蹭上的草藥漬。
他蹲在賣炊餅的老漢旁邊支起竹竿，旗面歪歪扭扭繡著“蓮花樓醫(yī)館”五個字，
底下綴著串銅鈴，風(fēng)一過叮當(dāng)作響?！袄钌襻t(yī)，昨日劉家娘子吃了你的藥，
咳疾當(dāng)真好了七八分！”賣豆腐的婦人往他懷里塞了塊熱騰騰的豆糕，
壓低聲問：“聽說您連城南棺材鋪的王老頭都救活了？”李蓮花咬了口豆糕，
笑得眉眼彎彎：“那是個誤會，王老爺子只是閉氣久了些……”話音未落，
街角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個身著靈山派弟子服的青年翻身下馬，
領(lǐng)頭那人腰間玉佩雕著金蟬，沖李蓮花抱拳道：“請先生隨我們上山，
掌門登仙之事恐有蹊蹺?！彼幭渖系你~鈴晃了晃。李蓮花慢條斯理擦凈指尖碎屑，
嘆氣道：“看診費二十兩，先付定金。”——方多病蹲在靈山派后廚的槐樹上，
看著遠(yuǎn)處李蓮花被眾星捧月般迎入正殿。他扯了扯身上臨時偷來的雜役短打，
暗罵這游醫(yī)果然是個江湖騙子——昨日他親耳聽見城東藥鋪伙計議論，
說李蓮花開的方子里連砒霜都敢入藥?！拔业挂纯茨阍趺磮A這個謊。
”他摸出袖中百川院的刑探令牌，這是離家時從父親書房順來的。枝葉忽然沙沙作響，
幾個小弟子捧著香爐匆匆走過?！敖鹕砻髅鞣庠谟窆桌?，這幾日怎么總有股腐味？”“噓！
讓蒲穆藍(lán)師兄聽見，仔細(xì)你的皮！”方多病瞇起眼，足尖輕點躍上屋檐。正殿內(nèi)青煙繚繞，
靈山派掌門王青山的金身端坐蓮臺，面如生人。李蓮花正俯身查看香案，
忽而指尖掠過爐中灰燼：“這安魂香里摻了石楠花粉，久聞傷身啊?！薄跋壬麒b！
”大弟子蒲穆藍(lán)眼眶泛紅，“師父閉關(guān)十年修成蟬蛻登仙之術(shù)，七日前金身自成。
可這幾日……金身背后竟浮現(xiàn)血字！”他說著掀開掌門道袍，
蒼老的后背上赫然刻著“貪癡妄念，自食其果”八個朱砂字。李蓮花湊近細(xì)看，
忽然輕嗅兩下：“王掌門生前可愛飲云霧茶？”“師父只喝山泉?！薄斑@就怪了。
”他指尖抹過金身嘴唇，搓了搓發(fā)黑的皮屑，“唇上沾著陳年茶垢，至少積了五年。
”藥箱銅鈴叮咚作響，李蓮花轉(zhuǎn)身取出銀針，冷不防刺入金身虎口。
圍觀弟子們倒吸冷氣——本該干癟的皮膚竟?jié)B出暗紅血珠?！斑@不是金身。
”李蓮花退后半步，“是活人用了龜息丹假死，再涂金漆偽裝的。
”殿外忽然傳來瓦片碎裂聲。方多病正扒著窗欞看得入神，腳下青瓦突然塌了一塊。
電光石火間，李蓮花袖中銀絲激射而出，纏住少年手腕將他拽進殿內(nèi)。兩人撞翻香案，
灰燼撲了蒲穆藍(lán)滿臉?！鞍俅ㄔ旱男烫剑俊逼涯滤{(lán)盯著方多病慌忙藏起的令牌，面色驟冷，
“靈山派的事輪不到朝廷插手！”李蓮花卻彎腰拾起從方多病懷里掉出的油紙包，
里頭躺著半塊豆糕?！胺焦痈櫸胰眨B早膳都顧不上吃？”他掰下一角塞進少年手里，
“涼了傷胃?！薄?dāng)夜，李蓮花被“請”進密室。燭火搖曳間，
蒲穆藍(lán)持劍冷笑：“你既看出金身是假，也該明白活人扮尸需日日服用龜息丹。
師父閉關(guān)這十年，可都是我在送飯?！薄八酝跽崎T并非登仙，
而是被你長期下毒致死后假扮?！崩钌徎﹃幭溷~鈴，“你衣袖沾著金漆，
虎口有涂裝留下的繭，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掀開蒲穆藍(lán)的衣領(lǐng)，“鎖骨上的胎記，
和王掌門年輕時一模一樣?！遍T外突然傳來鼓掌聲。
方多病拎著個哭腫眼的婦人進來：“這位洗衣婦說，
二十年前王掌門下山歷練時與她有過露水姻緣?！鄙倌険P起手中襁褓布，“這料子產(chǎn)自南胤，
王夫人最忌旁人用異族織物，你卻能貼身穿著南胤綢衣——因為你是掌門的私生子！
”蒲穆藍(lán)頹然跪地。原來他因身份卑微不得認(rèn)祖歸宗，暗中下毒弒父，
又假扮金身想以掌門遺命繼位。李蓮花卻從香爐底座摸出片殘破鐵片，
上頭蝕刻的異獸圖騰在燭光下泛著詭光?！按税敢蚜?，不過……”他將鐵片收入袖中，
“方公子可愿賠我打翻的香爐錢？二十兩便好?！狈蕉嗖〉芍┦┤浑x開的背影，
突然瞥見那人垂落的袖口隱隱滲出血跡——白日銀針試毒時，李蓮花徒手接了暗器。
——三日后，靈山派新任掌門親自將李蓮花送至山門。晨霧未散，方多病蹲在石階上啃燒餅，
含糊道：“喂，你早知道蒲穆藍(lán)每日丑時會去密室給假金身補漆，故意讓我撞破吧？
”李蓮花拎著新賺的五十兩診金，正數(shù)得歡快：“今日城西有廟會，方公子可要同去？
糖人三錢一個?！薄罢l要跟你這騙子廝混！”少年跺腳轉(zhuǎn)身，
卻沒發(fā)覺自己跟上了青衫人的步伐。山風(fēng)卷起落葉，一片金箔從李蓮花袖中飄落，
正是那夜藏起的南胤圖騰殘片。第二章 血腳印之謎昆侖山巔的雪粒子撲簌簌砸在油紙傘上，
李蓮花望著眼前高聳入云的玉白色城墻，藥箱銅鈴在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碎哀鳴。
方多病攥著半塊凍硬的燒餅，牙齒打顫：“這玉城二小姐病得蹊蹺，
怎的偏要請你這江湖游醫(yī)？”“許是聽聞我治好了靈山派的蟬蛻癥。
”李蓮花抬袖拂去眉間落雪，青衫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城門口忽然傳來金鈴脆響，
八名白衣婢女抬著鎏金轎輦飄然而至，簾內(nèi)伸出的素手戴著翡翠指環(huán)，
往李蓮花掌心拋了枚玉牌?！跋壬裟茚t(yī)好二妹的癔癥，玉城寶庫任君挑選。
”大姑娘玉紅燭的嗓音像淬了冰，“若醫(yī)不好……”轎簾微掀，
露出半張與玉秋霜七分相似的臉，“這昆侖山的雪，明年會化得格外早些。
”——方多病蹲在暖閣房梁上，看著李蓮花給昏迷的玉秋霜診脈。
少女腕間纏著西域進貢的鮫綃紗，床頭鎏金香爐騰起裊裊青煙，混著股若有似無的腥甜味。
“二小姐這是中了離魂散?！崩钌徎ㄍ蝗晦D(zhuǎn)頭對著空蕩蕩的帷帳笑道，“窗邊那位公子，
勞駕把東南角的燭臺往左轉(zhuǎn)三圈?！睓C關(guān)齒輪咔嗒作響，整面墻翻轉(zhuǎn)露出密室。
宗政明珠握著劍柄僵在原地，月白錦袍上沾著朱砂色痕跡。方多病翻身落地，
鼻尖微動：“好重的血竭味?！薄斑@是秋霜發(fā)病時抓傷我留下的?！弊谡髦閷κ栈厍手?，
袖口金線繡的麒麟暗紋微微發(fā)皺，“她半月前夜夜夢魘，總說看見鬼影在庭院徘徊。
”李蓮花忽然用銀針挑起玉秋霜枕畔的幾根灰毛：“方公子可認(rèn)得這是何物？
”“像是……燒焦的狼毫？”方多病湊近細(xì)看，忽然瞥見窗紙破洞外閃過黑影。
他縱身躍出時，李蓮花的聲音悠悠傳來：“當(dāng)心冰階?！薄訒r三刻，
方多病攥著半截焦黑箭矢撞開暖閣門，卻見李蓮花正往玉秋霜口中灌藥。少女突然睜眼，
喉間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十指暴漲三寸直取李蓮花咽喉！“閉氣！”李蓮花揚手打翻藥碗，
褐色藥汁潑在玉秋霜手背滋滋作響。方多病甩出袖中繩索纏住少女腰身，卻被巨力拽得踉蹌。
千鈞一發(fā)之際，窗外飛來枚金丸擊碎香爐，異香瞬間彌漫。玉紅燭破門而入，
翡翠指環(huán)卡住玉秋霜下顎：“二妹又發(fā)病了？”她轉(zhuǎn)頭對李蓮花冷笑，
“先生這藥方似乎不管用?！薄氨揪筒皇侵务Y的藥?！崩钌徎〒炱鸬厣辖鹜柙跔T火下細(xì)看，
“這是南疆火硝所制，遇熱即爆。大姑娘深夜帶著暗器來探望妹妹，當(dāng)真姐妹情深。
”——次日清晨，方多病被尖叫聲驚醒。玉秋霜的廂房門窗緊閉，地上蜿蜒著一串血腳印，
從床榻直通庭院古井。李蓮花蹲在井邊，
銀針挑起井水細(xì)嗅：“勞煩宗政公子把二小姐撈上來。”玉秋霜的尸體蒼白如紙，
足底沾著朱砂與松脂混成的“血跡”。方多病突然奪過李蓮花手中銀針刺入尸身咽喉，
針尖瞬間泛青：“她至少死了三日！
這幾日我們見到的‘玉秋霜’是……”“是活人戴著人皮面具假扮?！崩钌徎ㄏ崎_尸體耳后，
露出細(xì)微接縫，“方公子可注意到這幾日‘二小姐’從不進食？因為面具不能沾水。
”玉紅燭的翡翠指環(huán)突然抵住李蓮花后心：“先生知道的太多了?！薄安欢嗖簧?。
”李蓮花轉(zhuǎn)身直視她，“大姑娘右手虎口有長期握筆的繭，
偏這幾日賬冊批紅都是蒲穆藍(lán)代筆——你與這位賬房先生練字時，可曾留意墨里摻了離魂散？
”宗政明珠的劍哐當(dāng)落地。方多病趁機掀開蒲穆藍(lán)的衣領(lǐng)，
鎖骨處赫然有道新月形疤痕：“那夜用金丸暗算李蓮花的黑衣人，是你！
”——暖閣地磚突然塌陷，露出地下冰窖。真正的玉秋霜躺在玄冰棺中，
心口插著支鎏金鳳簪。李蓮花輕觸棺沿白霜：“大姑娘為奪城主之位，
與蒲穆藍(lán)合謀用離魂散控制二小姐，再讓假貨演場暴斃戲碼。
可惜你們沒料到宗政公子早與二小姐離心……”“你胡說！
”宗政明珠突然抓起冰棺中的情信，“這些信足以證明秋霜與我有婚約！
”“字跡工整如碑帖，連墨漬暈染都分毫不差?！崩钌徎ǘ堕_信紙對著天光，
“真正的情書該是這樣——”他從方多病懷里摸出半塊包燒餅的油紙，背面歪扭畫著只王八，
“方公子跟蹤我三日，每日都在記仇呢?！庇窦t燭突然大笑，
翡翠指環(huán)劃過冰棺：“李神醫(yī)不妨猜猜，我為何要留秋霜全尸？
”她指尖彈出一枚金丸炸裂冰層，數(shù)十封密信散落，每封都蓋著南胤狼頭火漆。
方多病正要俯身去撿，整座玉城突然劇烈震顫。李蓮花拽著他躍上屋檐，
看著地宮入口在雪崩中轟然閉合。紛揚雪沫里，
一縷灰毛粘在少年袖口——與玉秋霜枕畔的焦黑狼毫一模一樣?！蘸?，
李蓮花坐在茶攤啃著方多病賒賬買的桂花糕：“玉紅燭故意暴露破綻引我們?nèi)刖郑?/p>
是為借刀殺人滅口蒲穆藍(lán)。倒是方公子……”他忽然從藥箱摸出塊玉牌，
“那夜你偷換的城主令，該物歸原主了。”少年漲紅臉奪過玉牌，卻見背面刻著南胤圖騰。
遠(yuǎn)處雪山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似有巨獸在冰層下蘇醒。
第三章 一品墳驚魂暮春的野渡口飄著柳絮，李蓮花蹲在烏篷船頭煎藥，
陶罐里咕嘟咕嘟冒著碧色泡沫。
方多病捏著鼻子退到桅桿旁：“你這藥比一品墳的尸毒還熏人！
”“方公子若肯把順走的二十文錢還來，我倒能換味甘草。”李蓮花攪著藥勺，
忽然朝蘆葦叢擲出銀針。七八個灰衣漢子應(yīng)聲倒地，領(lǐng)頭的大胡子膝窩扎著針，
懷里滾出塊鎏金羅盤?！皩埛纸鹂蠢p山……”李蓮花拾起羅盤輕叩三下，
機關(guān)彈開露出內(nèi)層南胤圖騰，“諸位可是要去西南三十里的一品墳？
”大胡子冷汗涔涔：“閣下是道上的哪位爺？”“蓮花樓，李蓮花。
”青衫人袖中滑出卷泛黃地契，“三年前一品墳方圓五里的山頭，都被我拿來抵診金了。
”——子時的亂葬崗飄著青磷鬼火，方多病踩著盜墓賊的洛陽鏟印子，腰間玉佩叮當(dāng)亂響。
李蓮花突然轉(zhuǎn)身往他嘴里塞了顆梅子糖：“方公子這身環(huán)佩，是想給墓主人唱段招魂曲？
”“要你管！”少年吐出糖，瞥見李蓮花腕間銀絲纏著個總角孩童。那孩子穿著錦繡襖子，
懷里抱著鎏金九連環(huán)，正歪頭沖他笑：“哥哥吃糖嗎？
”李蓮花指尖銀針寒光微閃：“這位小友跟了我們十里地，說是要去墳里找爹爹。
”孩童晃著九連環(huán)咯咯笑：“我爹留了糖罐在觀音娘娘手里呢。
”方多病后頸汗毛倒豎——九連環(huán)的紋路竟與盜墓賊的羅盤分毫不差。
——墓道滲著陰冷水珠，李蓮花舉著火折子照過壁畫。畫中飛天手持玉凈瓶，
瓶中垂淚化作蓮池。大胡子突然悶哼倒地，余下盜墓賊接二連三癱軟如泥。
“李神醫(yī)好毒的香?！焙⑼淹嬷胚B環(huán)，瞳仁在火光中泛金，“可惜對我無用。
”“七巧化功散對七歲以下孩童確實無效。”李蓮花捻著銀針逼近，“但笛盟主今年貴庚？
”九連環(huán)突然暴長三尺，金環(huán)纏住李蓮花手腕。孩童身形如鬼魅后撤，
嗓音陡然低沉：“李相夷，你裝瘋賣傻十年，就為找單孤刀的骨頭？
”方多病的劍哐當(dāng)砸在墓磚上：“他是金鴛盟主笛飛聲？！
”“噓——”李蓮花旋身甩開金環(huán)，銀針封住笛飛聲周身大穴，“方公子現(xiàn)在逃還來得及。
”——主墓室的觀音像掌心捧著水晶匣，匣中琉璃瓶盛著鎏金液體。笛飛聲盤坐在供桌上，
九連環(huán)拆解成十八柄薄刃：“李相夷，你還有三成功力破這千機鎖？
”李蓮花撫過觀音裙擺的蓮花紋：“方公子，勞駕往坤位退三步?！狈蕉嗖偺_，
整座墓室突然翻轉(zhuǎn)。十八尊羅漢像眼中射出毒針，李蓮花拽著少年衣領(lǐng)騰空，
銀絲纏住觀音玉凈瓶。笛飛聲的薄刃劈開毒針陣，忽然嗤笑：“婆娑步竟用來逃命？
”“好用便是。”李蓮花足尖點過飛旋的羅漢頭，銀針插入觀音右眼。機關(guān)驟停，
水晶匣緩緩開啟，他卻突然收手：“笛盟主可知觀音垂淚需至陽之血為引？
”笛飛聲的薄刃已抵住方多病咽喉：“比如這位方公子？”“比如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