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荒村的流民,憑救命之恩成為丞相的妻子。入門三年,他把我丟在凄冷的院子里,
不曾看我一眼。后來,公主入府。高傲地說我也配站著說話?我膝行了七天,雙腿幾乎殘廢,
只能躺在房門養(yǎng)傷。她卻說我過于礙眼,把我丟進了流民窟。只能靠乞討為生。
謝如鈺知道后,暢快笑道,「活該,讓她心思歹毒」「害得我表妹投井自盡,她早就該死了!
」又囑咐侍衛(wèi),把我趕出城外,不讓我乞討。我餓得只剩最后一口氣,算著老夫人出門時間,
爬到丞相府門前,乞求道:「三年之約已到,請老夫人還我夫君尸骨?!?/p>
......“夫妻間吵架是常事,你服個軟也就好了,何必非得和離呢。
”老夫人看了一眼我鮮血淋漓的膝蓋,嘆了口氣,眼里閃過一絲不忍?!肮髯鹳F無比,
性子本就嬌縱,是你非要撞上去自討苦吃?!薄耙皇侨玮曌o著你,你早死了。
”我不管不顧地拜伏在地,“求老夫人成全?!崩戏蛉搜劾镩W過一絲不耐,“季婷雁,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薄霸巩敵趺髅魇撬砻米约和瑤讉€侍衛(wèi)玩鬧,不想竟過分到死在床上,
卻要你承認是你找人害死她的?!薄昂θ玮暲涞四??!蔽页聊氐拖骂^,
再次將頭抵在地面,跪在地上的膝蓋痛得渾身發(fā)抖?!扒罄戏蛉?,高抬貴手。”老夫人皺眉,
看著我渾身臟污破爛混雜著凝結的血跡,命丫鬟去我房里抬張榻來讓我躺著。沒一會,
丫鬟空著手回來稟報?!袄戏蛉?,公主說......說賤民也配入丞相府?
要老夫人把夫人趕出府去。”老夫人冷笑,“還沒入府就擺女主人架子,想得美。
”又命人把偏房的榻搬來。這時,闖進三兩侍衛(wèi),把我從榻上推下,把榻搬了出去。
我在地上翻滾撞上墻壁,感覺內臟都被震碎。為首之人行了一禮,看也不看我?!袄戏蛉?,
丞相命人給夫人送一張帕子。”那帕子上沾染了血跡,老夫人還有些疑惑。
“這是公主的落紅帕子,丞相說......”話還未說完,老夫人便摔了茶盞,“胡鬧!
”“娶季婷雁時又不是不知道她已嫁過人,此時又提此事是想如何?!薄袄戏蛉?,
丞相還命屬下帶一句話,言......季婷雁一女嫁二夫,不貞不潔,毫無風骨,
賤比花樓女子。”“且,命夫人去房內助興。”老夫人大驚,“什么助興?!
”“公主初次侍寢,渾身緊繃,言及害怕。”“丞相命夫人去房內演春宮自瀆圖,
以春叫陪侍公主?!闭f完便轉身離去。老夫人氣的渾身顫抖,差點暈厥過去,許久平復后。
“終究是我們虧待了你,罷了。”“三日后,你夫君的尸骨......連同百兩黃金,
會一同送至郊外,你便離去吧?!蔽已劾锓撼鱿矏偟臏I花,再一次磕頭,“謝老夫人。
”“不過,你既已走了,他表妹的事......”“老夫人放心,全是我做的,絕不改口。
”老夫人慈眉善目,滿意地點頭。命丫鬟扶我去更衣,我在偏殿無聲地落淚。夫君,
這一切終于結束了。我們終于又要見面了。三年前,外敵侵擾,朝廷大亂。
我與夫君一同出山,用醫(yī)術救濟這破碎的黎民百姓。被救起的流民卻吃掉了夫君,
留下零散的尸骨。我逃出來后,碰上同樣差點被人分食的謝如鈺等人。
我不忍他們遭受同樣下場,便悄悄放了一把火救了他們。謝如鈺為了報答我,
命人去找尋夫君的尸骨。他以為我是流民,憐惜我無處可去,便要我留在他身邊。
他說他官身五品,可以給我一個歸宿。明知我新寡,卻待我如世家小姐。我心中感恩,
久違的感受到為人的體面。于是跟他回了府,盡心盡力地替他做事,
親自操弄起從前厭倦的心術權謀,助他搞垮了最仇視的政敵。他因此一步登天,官拜宰相,
更得圣上眷寵。公主也對他青睞有加。我以為恩盡于此,不愿再過多糾纏,
便要帶著夫君尸骨離開。不想他風光無限之時,
他的心上人表妹卻同他手底下得力的幾個侍衛(wèi)胡鬧,還死在了幾個侍衛(wèi)床上。
老夫人怕他遭受打擊,無心朝堂,挾恩要我配合她演戲。不然就讓人碾碎夫君尸骨。
于是我跟謝如鈺說我想要宰相夫人的位置。他沒有生氣,反而興奮得不行。
親自操辦的嫁妝延自府門延伸至城外,七十里紅妝,震驚全朝野。我內心愧疚,
只好對他愈發(fā)盡心,知冷知熱當起溫軟的解語花。那日,他眼眸清亮望著我:“阿雁,
我定要護你一生一世。”和當初夫君跟我說的一樣。我以為,那是夫君上天之靈掛念于我,
叫我再遇良人。然而婚禮當天,他卻當著眾朝廷官員連其家眷的面,
強壓著我的頭跟一只狗拜堂。2我掙扎崩潰,他卻親自摁著我的頭砸在地上,
“你找人輪我表妹的時候,沒想過她有多無助嗎?
”然后當眾宣讀了她表妹指控我找人輪她的自絕書。她表妹死在床上,哪來時間留下書信。
我屈辱地抬頭,卻看見公主得逞地笑意。自那以后,謝如鈺不曾再正眼看我一次。
日日叫人搜尋和他表妹長的像的女子,把我綁在房內木樁子上,聽他們夜夜歡好。
又叫我給那些女子當丫鬟,說我本就是流民,身份低賤,而今不過是讓我認清自己身份。
那些女子在謝如鈺的示意下對我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打罵。我心如刀絞,
本以為忍過去就好了。不想謝如鈺喝醉將我認成了他表妹,強硬要了我。兩月后,
大夫竟診出我懷上了他的孩子。他一年多來第一次踏進我的房門,我以為他要來問罪。
不曾想,我竟從他眼里看到了喜悅,和當初他聽說我要正妻之位一樣高興。他冷淡地說,
“孩子生下來,我就原諒你?!蔽覜]錯過他眼里一閃而逝的別扭,我心中不禁燃起一絲希望。
以為一切還有轉機。公主卻哭著撲到他懷里,說我找人輪她,
幸好她在丫鬟的幫助下才僥幸逃脫。謝如鈺大怒,“我以為你改了!
”又派人把給我診脈的大夫押到他面前,說這大夫被我收買,實則我并未懷孕。我還疑惑,
怎么一點懷孕跡象都無,原來一切都是公主的算計。謝如鈺眼里既失望又羞怒,
“我竟然又被你騙了?!薄皼]想到你還是如此惡毒心計,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再留情面!
”老夫人拿從前的恩情說事,要我繼續(xù)忍下,只因得罪不起公主。后來,
謝如鈺時常要我穿著暴露的衣服,在他和同僚商談時奉茶,讓那些男人的眼神在我身上流連,
以此羞辱我。在眾人面前用特制的鞭子打在我身上,讓我不準叫喊出聲,只能忍痛發(fā)出悶哼,
說我生性浪蕩,偏偏喜愛如此叫喚,以勾引男人,若不日日如此,便渾身瘙癢。
一旦有人向他討要我,他便回來把我綁在木樁上三天三夜。我一旦想逃,
老夫人便拿夫君尸骨威脅我。全京城都以為我比春紅閣賣身的女子還要淫賤。三年來,
我的身心千瘡百孔。只剩麻木。公主如今入府,老夫人終于放我離開。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心思百轉千回,化作一口濁氣吐出,我回到自己院門前。丫鬟卻不讓我進去?!按笕苏f,
您以后就跟旺財住在一處?!薄斑@是對您不顧老夫人身子,找老夫人告狀的懲罰。
”“您本就是跟旺財拜的堂,和該同它睡在一處?!毖诀呶嬷焱敌?,又撤了人轎。
我的膝蓋已經(jīng)不能支撐行走?!按笕诉€說,現(xiàn)在就去房里伺候公主,若遲了,
便在堂前跪一天一夜?!蔽覔嶙∧樋嘈?。心臟竟然沒有任何波動,只是覺得無奈。最后三天,
罷了。走不過去,只好艱難爬行。等到了他院前,天已黑了。公主嬌滴滴地靠在謝如鈺懷里,
說我偷了她的金釵,還對她出言不遜?!罢堌┫啻笕藶樾∨鲋鱺”謝如鈺看也不看我一眼,
只是寵溺地看著懷中的女人,“公主想如何,便如何?!惫餮壑橐晦D,抬起下巴道,
“聽說這賤民被鞭打反而淫叫,我從未見過,本公主倒想見識見識。”說著,
便拿起鞭來猝不及防地揮在我身上。我驚痛出聲,鞭子里有倒刺,硬生生勾掉我的血肉。
謝如鈺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卻又別開視線?!肮皇琴v民?!睌?shù)不清的鞭子落在我身上,
我痛暈過去后又被一盆冷水潑醒。謝如鈺眼底閃過一絲不忍?!敖褚贡愕酱税?,
公主別累了自己的手,還要罰她在此跪一天一夜呢?!惫骺戳丝次阴r血淋漓的膝蓋,
勾了勾唇,點頭。謝如鈺起身,把她抱進了房內。不多時,房內傳出些曖昧又響亮的聲響。
我的膝蓋骨逐漸失去知覺,像那顆慢慢死去的心一樣,變得麻木。3深夜,我暈了過去。
醒來躺在旺財?shù)母C前,幸好旺財不知蹤影。謝如鈺總喂它吃生肉,若是和它對上,
恐無反抗之力。侍衛(wèi)見我醒了,便要我去公主院里伺候。“大人說了,叫您給公主當丫鬟。
”我斂下眉目,依舊緩慢爬行過去。公主沒有耐心,吩咐侍衛(wèi)把我拖過去。
我被拖拽著到了她院內?!斑^來,給我洗腳?!惫髀N著下巴,
滿眼嘲弄地盯著我毫無尊嚴地在地上爬行。把腳踩在我的臉上,
碾壓道:“是你認不清身份同我爭?!薄百v民就是賤民。”我面無表情,任由她欺辱。
當初她命謝如鈺帶我去宴會,轉眼就要我當她下轎的凳子。如今不過是變本加厲。
卻看見她拿出一把琴,上面刻著清秀雋逸的“竹笙”二字。我一眼認出這是夫君留給我的琴,
死了的心忍不住掀起波瀾,有不好的預感,卻只能暗暗祈禱?!斑@么好的琴,
怎么會在你房里?!薄罢f,是不是你偷來的?!币槐拮哟蛟谖疑砩?,我卻一聲不吭。
不敢說這琴對我有多重要,怕她故意毀了去。除了夫君的尸骨,
這琴是我還茍活于世的唯一念想。一鞭子接一鞭子揮下,我死死盯住地面?!昂?,賤蹄子,
嘴真硬?!彼蚶哿?,我卻只剩最后一口氣。“既然不說,
這便當成我和如鈺哥哥新婚之禮吧?!薄安怀鍪烂拷耋系那伲热f兩黃金還有余。
”“到時我拿出這琴,便說是姜竹笙見我鳳姿不凡特贈與我,全天下文人還不對我俯首稱臣?
”她美滋滋地笑起來,仿佛已看見那場景一般。我死水一般的心瞬間如刀絞。
謝如鈺從院門進,正聽到這些話,他知道這琴是我從前夫君所留。我祈求地看著他,
希望他有一絲心軟。他對上我的眼神,有些怔愣,隨后厭棄地撇開頭。
“這琴做新婚之禮實在合適。”我絕望地低下頭,幾乎呼吸不過來。
夫君若是知道他的琴被惡毒之人當作新婚之禮,恐怕死也死不安心。他最重風骨。我咬住牙,
用剛恢復一點的膝蓋艱難撐起,一把搶走她懷里的琴。闖進偏門的小廚房,
正巧今日起大量明火熏烤下人衣裳。與琴一同摔進火堆里去。謝如鈺趕到,
嚇得把我從火堆里拽出??吹轿覒牙锼浪辣ё〉那?,紅了眼睛?!百v人,
就這么喜歡你從前的夫君,連一把琴都值得你去死?!”他不顧我被燙傷的肌膚,
一把掐住我的臉逼著我和他對視。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道:“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立馬被他掩蓋過去?!白屵@賤民和旺財關在一起,讓她長點教訓。
”燙傷的皮膚被毫不留情地在地上拖拽,就算是神仙也忍受不了,我痛暈了過去。醒來時,
鼻尖聞到了草藥的味道,睜開眼看見的是狗的牙齒。旺財齜牙咧嘴地看著我,齒尖留著口水。
謝如鈺平日里喂它吃生肉,它對生肉有渴望。但它明明認得我,不該如此激動。除非,
有人給我涂了招狗的草藥。我緩慢用手挪著后退,旺財卻逐漸支起身子。我退一步,
它進一步。琴被毀,但我若死了,夫君的尸骨不知要被他們丟到哪里去。思及此,
我悄悄拔下發(fā)間的木釵。盯緊它飛躍而起的瞬間扎入它的脖頸。鮮血如注噴灑在我的面龐。
我怔怔地愣神。莫名想起了謝如鈺那句,“我定會護你一生一世?!碧尚α耍?/p>
我忍不住笑得抖起肩膀。等丫鬟趕來傳話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一只死了的狗,
和坐在地上渾身是血還笑得可怖的瘋女人。她嚇得尖叫,連話也忘了傳。
叫喊著夫人終于瘋了,轉身跑走。4心神耗費巨大,我的身體支撐不住又暈了過去。
渾渾噩噩間,好像看到了夫君回到了我身邊。一會是從前山間的竹林小屋,
一會是渭南隨意搭建的醫(yī)棚,夫君笑著把手中的湯藥遞給哭嚎的流民小孩。我不禁流出淚來,
“夫君......阿笙。”夫君轉過頭來,緊張又心疼地看著我,聲音溫柔,“怎么了?
”想抬手觸碰,發(fā)現(xiàn)中間隔著一道河,里面一半污濁一半干凈。
我驟然想起自己已是再嫁之人,低頭一看,竟是滿身血污,一瞬間難堪涌上心頭,
不想讓他擔心我過得不好。想轉身逃離卻不舍得離開,我貪婪地盯著夫君,
“好......嗚嗚......好想......”好想你。話也說不完整,
我崩潰大哭。我好痛恨自己沒用,夫君的琴也被毀了,尸骨也在別人手里。我為什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