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替公主和親西涼十年，教授西涼人種地、織布。可我卻捂不熱西涼王和王子的心。
我一手養(yǎng)大的西涼王子在宴席上彎弓射掉了我的酒杯，箭矢劃破了我的手掌。
“你的王位是我阿娘的命換來的！”“你這樣邪惡的異邦雜種不配做西涼的王后！
”血流如注，西涼王吩咐人帶我下去更衣，
可我知道他只是怕我弄臟了這身本屬于圣女的王后禮服。我捂著劇痛的手掌，
等中原使節(jié)到訪，我就可以永遠離開這片土地，回到家鄉(xiāng)了。
……我拿起手帕隨意包裹了一下流血的掌心，跟著侍女離開席間，禮服一換下，
就被侍女小心妥帖地收走了。我獨自進屋坐下，開始收拾明日帶回中原的行李。突然，
我窗前的燃油燈滅了，房間陷入一片漆黑。今日是新月節(jié)，象征光明和希望，燈滅了不吉利。
我推開窗查看，西涼王子赫連羽拿著半瓢雞血潑到我身上。
雪白的衣裙瞬間被染上腥臭的血污?！澳愕拿鼰舯晃覞矞缌?，身上也染了污穢。
”“你這個骯臟的異邦女人，會被神明詛咒的！”他的眼里好像淬了毒，閃爍著惡狠狠的光。
“夠了，先過來給你母親點天燈，今晚要點九百九十盞?！卑l(fā)話的是西域王赫連恒，
我的夫君。赫連羽轉(zhuǎn)身跑向?qū)γ娴奈葑?，而赫連恒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我拿起蠟燭擦釋，
但是沾染了血漬的燈芯怎么也點不著了。而對面的圣女祠堂里光芒大盛，
像黑夜中燃燒的火球。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換了件衣裳，和衣躺下。對面屋子里的光越來越亮，
幾乎照明了半邊天。新月節(jié)的燈象征生命和光明，但是這光明從來不屬于我。
我聽到侍女在屋外議論：“若不是這個中原女人來和親，草原也不會失去圣女?！薄笆前?，
別給她點燈，最好快點死?！彪m然早已習(xí)慣被排擠，但是心臟還是不可避免地一痛。
圣女是赫連羽的生母，曾經(jīng)的西涼王后。兩國和親后，圣女不甘為妾，
在我嫁進來的當晚自戕了。于是大喜的日子變成了葬禮，赫連羽當時才六歲，
硬生生從我胳膊上咬下來一塊肉，血流如注?！拔依^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當時的赫連羽滿臉怨毒，呸地一聲吐掉口中的血，“然后踏平中原，殺光你的族人。
”赫連恒表面同我恩愛無雙，但我知道他只是為了我從中原帶來的農(nóng)耕和織布技術(shù)。
十年前我因為容貌與皇帝寵愛的九公主相似，在家中被強行帶走塞上了和親的花轎。
如果暴露身份我也活不成，所以我只能忍辱偷生。到了半夜我才有了些困意，
赫連恒卻掀開帳布進來了。我下意識往床角縮了縮。西涼崇尚武力，
能登上王位的男人個個野蠻高大。赫連恒看似為了我不再納妾，
實則每晚都在我身上發(fā)泄獸欲和對圣女的思念?！梆ā焙谝怪泻者B恒欺身壓了上來，
粗暴地吻著我的側(cè)頸。“我好想你……”皎皎是圣女的名字，皎皎明月，純真又高潔。
我第一次躲開了赫連恒的觸碰。“王上，我不是皎皎?！蔽医趵淠亻_口，
“圣女已經(jīng)故去了，我是秦絮?！焙者B恒僵了一瞬，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今日新月節(jié)，
你若懷上狼崽，本王允你不去寒潭?！焙者B恒喘著粗氣，繼續(xù)扯我的衣裳。
“今日赫連羽是莽撞了些，小狼難免有血性，你身為中原女子該多忍讓。
”西涼把王上的孩子稱為狼崽，提到孩子，眼淚不由自主地從我眼角流下。
和親的頭一年我就懷上了孩子，當時我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在西涼終于要有自己的親人了。
可是我被赫連恒掐著脖子推進了寒潭。
赫連羽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我在潭水里苦苦掙扎哀求，癲狂地大笑。
“中原低賤的血脈不配為狼王誕下狼崽，父王也只會和阿娘一個人有孩子！”每次有孕后，
他們便把我扔到寒潭里，讓我自然流產(chǎn)。西涼偏僻寒冷，刺骨的潭水浸泡著我的身體，
任我怎么拼命護住肚子也沒用。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下身流出來的血把池水染紅。
如此反復(fù)了十余次，我再也沒懷上過孩子。我早就不能生育了。赫連恒已經(jīng)扯掉了我的里衣，
我急中生智說道?！笆ヅ籼镁驮趯γ妫兴匆婋y免傷心。
”我顫抖著嗓音搬出他的白月光，赫連恒果然停下了動作?！八隳氵€有點自知之明。
”赫連恒沒了興致，失魂落魄地走去對面的祠堂守夜。2我在黑暗中抹掉了眼淚，
自嘲地笑起來。自知之明我一直都有。當年為了不讓被選中的九公主嫁來西涼和親，
與她容貌相似的我在家中被帶走。父母和兄弟因此受了圣上封賞，一步登天。
而陪伴我來西涼的，只有一只我從小養(yǎng)大的黑貓。我也曾經(jīng)真心對待赫連羽，
天真地以為養(yǎng)恩大過生恩。我教他習(xí)字，分辨農(nóng)作物，讓他教授西涼人養(yǎng)蠶織布，
想讓他獲得民心?？珊者B羽是只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西涼干旱缺水，因為沒有水喝，
我的小黑貓得了尿閉癥，肚子被脹得鼓起來。我心疼地幫它揉肚子，
剛剛從馬上下來的赫連羽飛奔過來，一腳踢在小黑貓的腹部。小黑貓的膀胱當場就炸了，
在我面前尖叫著哀嚎了一聲，沒一會就顫顫巍巍倒了下去。那天我哭得暈厥了好幾次，
赫連羽在一旁啃著肉干，牙齒閃著森森的白光?！爸性男笊歼@么嬌弱，
人也總有一天死在西涼的馬蹄下?！蔽颐嫔珣K白，從此不再奢求赫連羽念我的恩。
他和赫連恒一樣冷漠勢力，骨子里只有拼殺和掠奪。我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
我整理好精心挑選的兩大筐種子，送到赫連恒的案前?！斑@些是明年發(fā)給百姓的種子，
煩請王上收好?！焙者B恒在圣女祠堂守了一夜，渾身酒氣，對我極不耐煩?！敖o赫連羽送去，
我不管種地這些事。”赫連羽只會把種子放到爛掉。西涼百姓無辜，我不想造孽。
“王子年幼，王上還是……”赫連恒大手一揮，我一顆一顆挑選的種子全部滾落到地上。
赫連恒的鹿皮靴子毫不留情踩上了種子?！澳阍摬粫€在為他潑滅你命燈的事賭氣吧，
中原女人就是矯情！”赫連恒眼珠通紅，重重碾了碾地上的種子。
“本王尊你為王后已經(jīng)是開恩！別以為你有什么用，這幾年收成好全靠皎皎在天上庇佑！
”我不置可否，轉(zhuǎn)身離開。中原使節(jié)已經(jīng)到訪，我作為西涼王后該前去迎接。
早就有消息傳給我，說十年之期已到，會有別人接替我的位置，我可以回家了。
我的腳步忍不住雀躍了起來。中原使團的頭領(lǐng)竟然是宋蕭。宋蕭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
十六領(lǐng)兵，二十掛帥，所向披靡。中原派他來是敬重，也是威懾。
宴席間宋蕭對著我遙遙舉杯。他穿著白衣和銀甲，溫潤如玉，我沉寂許久的心動了一下。
3酒過三巡，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來。竟然是九公主本人。
“久聞西涼王上勇武無雙，妾是王后的胞妹，甘愿獻身一同服侍王上。
”赫連恒看著她白嫩的脖頸咽了咽口水，很是受用地點點頭?！叭绱松鹾?！
你們姐妹多年未見，便坐一起敘敘舊吧?！蔽揖o鎖眉頭，
當年是九公主寧死不嫁我才被塞上和親的轎子，如今又是哪出？九公主坐到我旁邊，
嫉妒地看了我一眼?！岸际悄氵@個賤女人搶了我的幸福！”九公主在桌子底下，
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掐我的胳膊。“若我早知道西涼王這樣俊美，還寵愛王后，
哪里有你這十年好日子過。”我面上不顯，裝作和九公主很親近的樣子?！肮鳎?/p>
別怪我沒提醒你，西涼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本殴黠@然不信。
“你是怕我這個真公主分了你的寵愛吧，偷來的就是偷來的，總有一天要還給我。
”我無所謂地聳肩?！澳蔷妥９鞯脙斔??！本殴鳉饧睌牡氐芍??！澳銊e想騙我，
你很快就會知道，只有我才配做王的女人?！蔽也铧c笑出聲來?！昂冒?，
你有這個本事自然最好?！本殴饕詾槲以谔翎吽?，站起來拍了拍手。
一擔擔雪白的米面被抬了上來。九公主放聲說道，“這都是我的私庫買的糧食，
全部贈予西涼百姓，只求大家接納我?！斌@嘆聲此起彼伏，
更有人竊竊私語說九公主更適合當西涼王后。赫連恒大笑，邀請九公主和他同座。
九公主挑釁地看了我一眼，耀武揚威地坐到了西涼王旁邊，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肩上。
我只當沒看見，草草應(yīng)付了幾句便離開了席位。九公主天真，
不明白吃了肉的狼就不會甘愿吃草。她再大方，對一國百姓來說也不過杯水車薪。
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轉(zhuǎn)身就對上了宋蕭深邃的眼眸?！半m身為女子，
您的功績可比我們這些武夫還高。”宋蕭一襲白衣，玉樹臨風，站在我的帳子門前稱贊我。
“秦絮姑娘大義，如果你愿意，我會帶你離開?！蔽一秀绷艘凰?。
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人叫過我的中原名字了。宋蕭沒有嫌棄我委身異族，
反而肯定我對兩國的貢獻，說不感動是假的。4九公主年輕貌美，出手闊綽，
很快得到了赫連恒的喜愛，連圣女祠堂都不怎么去了。常常還是白天，
王帳里就傳來他們二人歡好的聲音，聽得人面紅耳赤。赫連羽也天天圍著她轉(zhuǎn)，
親手打了幾十只狐貍，攢了最上等的皮毛為她做披風?？磥磉@父子倆的深情也不值幾個錢，
他們只是恨我罷了。我樂得清閑，一點點收拾著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等待著使團離開的日子。
可是我不找事，事會來找我。這天九公主穿著赫連羽親手獵來的紅狐披風，來到我的帳子前。
“有何貴干?！蔽业瓎柕馈！拔覄衲阕R相點，不要幻想能和我平起平坐。”九公主叉著腰，
哼笑了一聲?！叭舨皇墙枇宋业拿^，你永遠都是那個卑賤的農(nóng)家女。”卑賤嗎？
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如果有得選，我寧愿我一輩子都是那個農(nóng)家女。在故鄉(xiāng)和家人相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因為容貌與她相似，就要替她和親，
現(xiàn)在她聽說西涼王后風頭無兩，我就揮之即去?！肮?，我根本無意和您爭寵，
明天我就會隨使團離開。”九公主明顯不信，突然死死拽住我的手倒了下去。
“你這樣的賤民個個愛慕虛榮，我得萬無一失才行?！蔽液途殴饕黄饾L到了地上，
她身上的披風被石塊劃出了一個大口子。遠處，赫連恒父子和宋蕭正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