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林煙禾從地牢被放出來那天。她挺著六個月的孕肚,身旁還跟著個俊俏的郎君。
她和我解釋:“埕郎,阿淵這幾個月一直在獄中陪著我,我腹中已經(jīng)有了他的血脈,
我不能棄他不顧?!薄暗惴判?,無論誰也動搖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我怔怔看著林煙禾,一陣恍惚。前世,我不僅接受了夏鳴淵,更是同意他入府長住。
直到林煙禾生下孩子那日,她強撐著力氣派人給我灌下砒霜。
腥澀發(fā)臭的藥刺激得我滿臉是淚,我拼命掙扎,卻被她身邊的人死死按住。
林煙禾躺在床上不忍地側開了眼,聲音啞然:“埕郎,你別恨我,可我承諾過阿淵,
長子只能是他的孩子?!蔽迮K六腑剝離般的疼,我不停地嘔出鮮血,一點點沒了呼吸。
我死后,她抱著我的尸體絕望痛哭:“這一世是我對不住你,埕郎,等來生,我決不負你。
”“你永遠是我林煙禾唯一的夫君?!彼季w回籠,我后退半步,看著眼前情深意重的兩人,
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愿意。”“倘若你非要留下夏鳴淵,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別想要。
”1聽到我冷漠的話音,林煙禾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佰衾?,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么?”“不要孩子這樣惡毒的話,你怎么說得出口?
”我雙手緊握成拳,被灌下砒霜時的痛苦仿佛還在身體里蔓延。前世,林家突遭橫禍,
是我在外奔走求人,才保下了她林煙禾的性命。那幾個月,我殫精竭慮,夜夜不能安眠,
一閉眼都是被抄家時的恐怖情景??晌覜]想到,她出獄的第一件事,
是要讓我認下她肚子里的野種。仗著自己六個月的身孕逼我低頭??粗譄熀汤淠捻猓?/p>
我壓下眼中的苦澀,直直與她對視:“林煙禾,如果你執(zhí)意要生下夏鳴淵的孩子,
一女共侍二夫,可以?!薄拔覀兒碗x。”林煙禾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她定定看著我,
眸色微沉。一直摟著林煙禾的夏鳴淵突然站出來,神色委屈:“煙禾,
是我不該癡心妄想和你廝守。”“我一個代罪之身,怎么配和你在一起?”話沒說完,
他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決然的笑:“我會去死,絕不給你的名聲留下半點污點。
”夏鳴淵抬腳就要離開。林煙禾挺著肚子緊緊抱住他,她臉上為難的神色褪去,
再一次堅定的選擇了夏鳴淵?!鞍Y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沒有放棄我,現(xiàn)在,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薄暗任疑潞⒆樱屗H眼看看自己的孩子,我就會送他離開,
夠了嗎?”我正要開口,貼著林煙禾的夏鳴淵突然驚呼一聲:“煙禾,你臉色好蒼白,
是不是孩子鬧騰你了?!辈坏攘譄熀涕_口,夏鳴淵就打橫抱起她,腳步急促的往府里走。
經(jīng)過我時,林煙禾看了我一眼,啞聲說道:“我肚子里好歹也是林家的血脈,
我不能......”我深呼吸口氣,直接打斷了她施舍般的解釋:“你和他的事,
不必告知我?!绷譄熀痰哪樕查g陰沉下去,譏諷道:“明埕,如果你能讓我早點懷上孩子,
我又何至于在林家遇禍時委身于阿淵!”“用和離來威脅我,你真是太過分了!”說完,
她不再看我,跟著夏鳴淵離開。抱著她的夏鳴淵聽見我們的話,沖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眸,輕聲詢問一旁的小廝順子:“爹他們回朝的大軍,
到哪兒了?”順子瞪了一眼夏鳴淵,回到:“少爺,約莫再過十日,大將軍他們就到都城了。
”“到時候,您一定要讓大將軍替你好好出口氣!”我笑了笑,思緒飄得很遠。
如今塞北應該已經(jīng)開始下雪了吧?當初我為了林煙禾不顧一切地留在京中,這一次,
我想回去了。2這一天,府中上下被林煙禾支使得團團轉。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自己腹中孩子的緊張與期許。和離之事已成定局,
我不愿意沾染上林煙禾的事情半分,勒令身邊伺候的人避得遠遠的。林煙禾如今懷有身孕,
磕了碰了,算誰的?午時,我正在給父親寫家書,林煙禾身邊伺候的人卻沖進我院子里,
粗暴地要將順子帶走。我扔下筆,冷聲呵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動我身邊的人!
”林煙禾鐵青著臉色走進院子里,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順子臉上?!鞍堰@奴仆拖出去打死!
”她盯著我,語氣森然:“明埕,再敢動我肚子的孩子一下,下一次死的,
就不只是一個奴仆!”原來林煙禾肚子見紅,廚房的人說,是得了我的指令,
在安胎藥里面下了藥。院子里亂成一團,看著順子滿臉是淚的模樣,我的腦中轟地一聲炸開。
這些年,他一路陪著我從塞北到京城,在我心里,早就跟家人一樣。林煙禾為了震懾我,
竟然想打殺了順子?她怎么敢的!血氣上涌,我抽出一直放在書桌上的長劍,
徑直橫在了林煙禾的脖子上:“下藥?林煙禾,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我現(xiàn)在就算弄死你,也能全身而退,你信不信?”林煙禾捂著肚子緊緊咬著牙,
她看到自己身下見紅的瞬間,憤怒沖毀了她全部的理智。夏鳴淵是代罪之身,
家里人已經(jīng)全部死了,現(xiàn)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了。這一刻,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的皮膚,
刺痛讓林煙禾回過神來。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遲疑許久,正要開口,夏鳴淵沖了進來。
他擋在林煙禾身前,一臉堅毅的地護住了林煙禾。他說道:“你要殺就殺我,
別動煙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這里是林府,不是你舞刀弄槍的邊關,明埕,
你有什么資格對著一個懷孕的女人喊打喊殺?”3我的視線落在夏鳴淵身上。冷笑一聲,
劍身橫傳,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好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夏鳴淵,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真以為攀附上林煙禾,就一步登天擺脫代罪之身成了郡主的夫君?”聽到我輕蔑的話,
夏鳴淵臉上閃過屈辱。我的話音剛落,林煙禾就呵斥出聲:“口口聲聲代罪之身,明埕,
這就是你的教養(yǎng)嗎?”“阿淵是被污蔑的,等我生下孩子就去皇上面前為他平反。
我知道你對我心生怨氣,我認,我也會補償你!”“可你不過是會投胎而已,
有什么資格高高在上的侮辱他!”夏鳴淵感動得無以復加,緊緊摟著林煙禾,滿眼深情。
“煙禾......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還要蒙受冤屈多久。
”“我只有你了......”林煙禾緊緊牽住他的手,溫柔安撫:“別怕,只要有我在,
誰也不能欺負你?!薄叭魏稳艘膊豢梢??!弊詈笠痪洌f得格外鄭重,
語氣森然的樣子幾乎是在警告我。我收回手中的長劍,心底浮起無盡嘲諷,
視線落在管家身上,平靜地道:“去查,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人這么大膽,
竟敢殘害郡主的血脈。”“府中查不清楚,還有大理寺,刑獄司,總有能查清的地方。
”管家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抬眼看向林煙禾,臉上滿是為難。
“是......”夏鳴淵倏地看向我,視線相撞,他眼中閃過慌亂。臉一白,
聲音惶恐:“刑獄司的那些人都是殺人不見血的,
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他這樣一說,林煙禾又開始對我不滿了。
立刻收斂了神色,眼神冰冷地看向我:“你明明知道我和阿淵才從刑獄司死里逃生,明埕,
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惡毒?”我一步步走近林煙禾,眼里滿是對她的失望,
再沒有曾經(jīng)的溫柔愛意。一字一頓慢慢說道:“是,我容不下,
所以你最好一刻不離的跟著夏鳴淵,別讓我找到機會弄死他!”“當然,
你也可以簽下和離書,讓我離開林家,離你們遠遠的。”夏鳴淵的眼睛騰地亮了起來,
他滿眼期待地望向林煙禾,激動得指尖發(fā)白。聽到我又一次提出和離,林煙禾眼中閃過茫然,
她定定看著我,并不像我想象中的如釋重負。我以為,她會為了夏鳴淵,離開簽下和離書的。
她的目光凝聚在我臉上,眼底閃過受傷,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僵持間,
她身邊的夏鳴淵痛呼出聲:“煙禾,你的指甲摳疼我了?!绷譄熀踢@才從失神中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后,她忙不迭地安慰夏鳴淵離去。腳步慌亂,看也不敢看我。
只啞聲丟下一句:“和離這件事你說了不算,明埕,你想都別想!”我丟下手中的長劍,
扶起順子,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腦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異樣,我一頓。
我記得夏鳴淵一家被關大牢是私藏庫銀,造成難民大片死亡,是皇上親自下的圣旨誅殺。
根本不會出現(xiàn)誤判的可能。再說了,在牢獄里兩人都自身難保,
林煙禾又為什么會說委身給夏鳴淵?想到這,我神色一凌:“順子,讓人去查一查。
”4自那日之后,我忙著清算自己的東西,竟難得和林煙禾碰上一面。夏鳴淵纏她纏得緊,
絲毫不敢給我和她相處的機會。深夜,我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睜眼,
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床邊,濃重的藥味在屋里散開。我一個激靈,伸手去摸枕下的匕首,
林煙禾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身上保胎的藥味夾雜著呼吸灑落在我臉上,
激得我起了一身寒栗。她緊緊抱著我,不管不顧地就朝我吻下來:“明埕,
我好想你......”我惡心得幾乎要吐出來,又不敢推開她。
只能開口:“你都懷孕了還想那種事,林煙禾,你就這么饑渴嗎?!绷譄熀虆s不管不顧,
說:“大夫說了,現(xiàn)在我可以……”我卻不再聽她說什么,摸到了防身的匕首,
揮刀抵在她脖頸?!皾L開!”鋒利的匕首劃破林煙禾白嫩的肌膚,她痛呼一聲,
血腥味一下子在屋里散開。林煙禾冷笑一聲?!懊髹簦阊b什么呢?
當初請皇上下旨非我不娶的是你!”“我告訴你,你這輩子永遠只能是我的夫君,
我們絕不和離!”我看著她,再次想起前世瀕死的絕望痛苦,幾乎沖毀我全部的理智。
一咬牙發(fā)了狠,手中的匕首不管不顧地朝林煙禾刺去:“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然后再弄死夏鳴淵,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想好過!”聽到我提起夏鳴淵,
林煙禾身體一僵。她看我時眼中閃過一抹了然,隨即無奈地說道:“我已經(jīng)答應你了,
等我生下阿淵的孩子,我就送他走。”“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可你打也打了,傷也傷了,
還不夠嗎?”到現(xiàn)在林煙禾還以為,我只是在吃醋,時間一久,
我還會想以前一樣毫無保留的愛她。信任她??墒乔笆溃?/p>
我是真切地死在她親手灌下的毒藥里,那樣的痛苦,成了我無法擺脫的夢魘。
林煙禾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滿臉難堪,她張了張口,難以置信地說道:“明埕,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我猩紅著眼看向他,控制不住地嘶吼出聲:“是!看你的每一眼,
都讓我無比惡心?!薄皫е愫蛣e人的野種從我面前滾!”林煙禾的臉色,瞬間白了下去。
她頹然地站在床榻邊上,不知是氣的還是懷孕的緣故,整個人都在不停地發(fā)抖。
屋里一時間陷入詭異的死寂,只聽得到混亂的呼吸聲。林煙禾一直盯著我,
目光落在我發(fā)間的玉冠上,她站起身來,一步步地走向我。這個玉冠,
是我和她成親時她親手雕刻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郡主,把對我的全部愛意一刀刀刻在玉冠上。
可惜,玉冠還在,林煙禾卻早就不是那個林煙禾了。她笑了笑,
看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只為了討得關注的孩子:“埕郎,你心里有我,
別把我越推越遠?!蔽彝笠煌耍壑袕浡鴿庵氐某爸S。直到現(xiàn)在,林煙禾依舊認為,
我在耍脾氣。就在這時,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煙禾,我夢見你和孩子都不要我了,
我好害怕。”5說著,夏鳴淵的目光看向林煙禾的脖頸?!澳悴弊釉趺炊际茄??
”林煙禾臉色有些不自然,她走過去把夏鳴淵的手放在自己自己肚子上,柔聲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