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佛殿中重生回來以后,我每年佛誕日都要帶著全家人來寺中小住一陣。
這輩子,安頓大家都歇下以后,容娘卻急急忙忙來稟報。
「老夫人,二小姐也跟過來了。」
「她偷偷藏在裝行李的馬車里來的,剛才去寺里偷吃的,被寺里的師傅抓住了?!?/p>
我淡定地喝著手里的茶。
「慌什么,去請四夫人過來?!?/p>
待到老四媳婦走來,我們互相看了一眼。
五年了,這孽障終于出招了。
到了寺中的偏房,來看熱鬧的人到得比我們都快。
在寺中居住的達官貴人及其家眷,密密麻麻地圍了兩三層。
「祖母,母親,雪兒只是太餓了才去偷吃的,請祖母和母親不要怪罪!」
她不過才七歲,已經(jīng)是清麗佳人一個。
但這言語,卻顯示出不符合年齡的楚楚動人和輕佻。
尤其是跪在地上哭泣的時候,還恰好露出美麗的后脖頸。
這招數(shù),宮里倒是常見得很。
我看了看老四媳婦,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雖然早就知道楊念雪的身體里實際是個成人的靈魂,但眼見著自己女兒的身體做出這樣輕佻的舉動,她也覺得實在是難堪。
眾人已經(jīng)開始在隱隱指責我們?yōu)楹尾唤o府中小姐飯吃,讓她只能藏在馬車里,來寺里偷東西吃了。
老四媳婦又繼續(xù)垂淚,柔柔弱弱地說是怕天煞孤星沖撞了佛祖,特意將她留在府中安頓,誰曾想她竟然自己跟過來了。
孽障趕緊表明府中虧待于她,缺衣少食,她只想跟著混出府來求一條生路而已。
神態(tài)楚楚可憐,一邊看熱鬧的信眾和家眷都連聲感嘆,覺得她實在是命苦。
在眾人的指責之下,我淡定地拿過一本冊子,讓容娘開始念。
「二小姐每月領月錢十兩,新衣兩套。」
「二小姐院中每日定食為三餐三點,每頓四菜一湯,每點有兩點一飲?!?/p>
「昨日早餐,二小姐用肉包一個,銀絲卷一個,米粥一碗。昨日午餐,二小姐用銀魚一條,喝肉湯兩碗,飯兩碗。昨日晚餐,二小姐用菌菇若干,雞腿兩個,飯三碗?!?/p>
「前日早餐……」
容娘一邊念,地上跪坐著的楊念雪臉色就越白。
但她眼神還是轉(zhuǎn)個不停,估計在想破解之法。
我擺擺手示意容娘停,「念雪,你說我將軍府虧待于你,你可知為了怕下人苛待你,你母親和我,每日都要親自關心你的衣食住行。你就說說吧,一頓飯能吃兩三碗,我是如何虧待與你,讓你缺衣少食的?」
她的眼神不住地轉(zhuǎn),終于在大家耐心耗盡的時候想出了一個理由。
「你、你每個月月錢只給我十兩,這還不算虧待我嗎?」
「呵!」我冷笑一聲,「白銀十兩的月錢也算虧待于你,你可知道白銀十兩能買多少米糧,夠多少人的吃喝?」
楊念雪哼了一聲,噘起嘴嘀咕,「十兩在醉仙樓也只能吃兩頓飯而已,哪里夠用了……」
老四媳婦故作疑惑地問,「念雪,你何時去過醉仙樓?」
楊念雪白了她一眼,「我從小你就沒管過我,你管我去哪兒干嘛?」
我們怎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呢?
我們連她去見了誰,怎么花的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大聲斥責,「你才七歲,就已經(jīng)學會自己逃出府,還去醉仙樓吃喝,所以你這輩子逃出府到佛寺來,也是輕車熟路了吧?」
眾人恍然大悟,對于一個慣犯,自然是沒什么同情心了。
楊念雪見形勢陡然扭轉(zhuǎn),也是不忿得很,自然也不再裝相了,站起來指責道,「若不是你不管不顧,我有必要逃出府去嗎?」
老四媳婦哭得要暈倒一樣,「念雪!你怎么能這么說你祖母和我呢!你是天煞孤星,出去見了人,說不定會克到別人家的男丁,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老四媳婦沒哭倒,但我看周邊看熱鬧的人中,那些原本目露同情之色的男人,都齊齊后退了一步。
很好,這一步棋走得很對。
那孽障敢將臟水潑到將軍府身上,待她自己背上克男人的惡名,看她如何能洗脫后當她的皇子妃呢。
就算三皇子愿意,皇族的其他男人們能愿意嗎?
楊念雪惱羞成怒,就要推開眾人逃跑。
我當即讓她把她按住關了起來。
她就算是作妖,也必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作才行。
吵鬧一場后,眾人唏噓著散去,有些人甚至佛也不拜了,收拾東西就要回家去。
待眾人看完熱鬧盡興散去后,我讓老四媳婦來到房間,去看看被束縛住雙手的楊念雪。
老四媳婦兒驚嘆一聲,趕緊上去解開了她手上的束縛,繼續(xù)垂淚不已,似乎很是心疼。
楊念雪冷哼一聲,「母親別假惺惺了,剛才怎么不吭聲。」
老四媳婦柔弱道,「剛才那么多人,我怕你祖母不高興了。你也是,就別再惹祖母了,乖乖在府中待著不行嗎?」
「你若真的疼愛我,為何不來看我,只對哥哥好?!?/p>
「你哥哥是府中唯一的男丁,我自然是要更疼愛他一些,畢竟以后,還是要他來執(zhí)掌將軍府,只有他過好了,我們母女才有底氣和后盾?!?/p>
「那你也不能把我扔在一邊,你這還是個當母親的嗎?」
老四媳婦嘆了口氣,「我每日都在關照你的衣食住行,我一直在關心你的?!?/p>
楊念雪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那你給我月錢再漲一些,二十兩,不,五十兩吧?!?/p>
老四媳婦連忙擺了擺手,「可我沒有那么多,不如,我把我那十兩補貼五兩給你可以嗎?」
「什么?你才十兩的月錢?!你怎么搞的,這府里就你一個夫人,你不給自己搞多點錢嗎?」
老四媳婦攥緊了手帕,咬了咬牙,「將軍府還要負責定北城,你的嬸娘們和姑姑的吃喝,十五兩已經(jīng)很多了,你省著點兒用?!?/p>
「定北城那么多人,自己不會找吃喝嗎?真是一群廢物?!?/p>
老四媳婦沒有說話,我在外卻聽得憤怒不已,推開了門。
我的身后,是跟著我來勸我對二小姐寬容些的丞相夫人和長公主。
「沒有定北城,哪里來的將軍府?她們?nèi)绻菑U物,你是什么,小廢物嗎?」
楊念雪詫異地看著我?guī)е俗吡诉M來,憤怒地一巴掌甩向老四媳婦,「你居然套我的話?!」
老四媳婦順勢滾在地上,哭著跪行到我面前。
「母親!母親不要送走念雪,就算她是天煞孤星,她也是我的女兒啊?!?/p>
她哭得很大聲,很凄厲。
我知道,她是在哭自己那素未謀面的女兒。
但我冷眼看著楊念雪,「當初大師說是你天煞孤星,我雖然信了,但我總相信有破解之法,誰曾想你竟然是天生惡種,不僅是詛咒自己的親人,還敢打自己的母親,真是天生惡魂無可救藥。」
她估計也知道要是這惡名傳出去自己也要不好,趕緊跪在地上求饒,「祖母,母親,雪兒只是一時惱怒,請祖母和母親不要趕走雪兒啊!」
老四媳婦也跟在我身邊哭著求情。
我當然不會送走她,我只是為了要讓她“聲名遠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