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召做墨淵的契約劍靈千年,受到他三界獨一份的疼愛。他會為我療傷,關(guān)心我冷暖,
帶我閱遍人間山河。我也把他當(dāng)成這世間唯一的依靠與寄托。可當(dāng)他白月光受傷歸來,
他卻要求我,“用你的護(hù)主契約,你的靈力,救一救她?!蹦呐滤?,
履行過三次護(hù)主契約,他的本命劍會斷裂,我也會重歸天地??伤麤]有半分猶豫。
后來契約解除,我神識歸位,記憶恢復(fù),成了九天之上的戰(zhàn)神琉璃。他卻追不顧滿身傷痕,
跨過三十三重天的險阻跪在神殿前,只求我再看他一眼。1“阿離,忍一忍,很快就好。
”墨淵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明明是溫柔的語氣,卻是直要我命來的。我躺在冰冷的祭壇上,
四肢被無形的鎖鏈?zhǔn)`。靈力被強(qiáng)行抽離,匯聚到祭壇中央那顆續(xù)命珠上。珠子的另一端,
連接著他心尖尖上的人——洛薇。她此刻正依偎在墨淵懷里,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奄奄。
“阿淵,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你……”她氣若游絲,
眼眶里蓄滿的淚水,在此時恰到好處地落下一滴。墨淵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抱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而后他轉(zhuǎn)向我,雙眼中滿含歉意與愧疚,卻讓人惡心:“阿離,
這是最后一次,只要薇薇這次能挺過去,我定會補(bǔ)償你?!毖a(bǔ)償?我?guī)缀跻Τ雎晛怼?/p>
我是他的契約劍靈,這是最后一次護(hù)主。在這之后,我和劍、和他的聯(lián)系將會徹底斷開,
再度成為自由的神魂。到時候天地廣闊任我往。他不會覺得劍碎之后,
我還會心甘情愿留在他身邊吧?我與劍的連接正在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qiáng)行剝離。那種痛楚,
像是靈魂被一寸寸撕裂,碾碎,再重塑。我的意識在劇痛中浮沉,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
曾幾何時,墨淵撫摸著劍身對我說:“阿離,有你在,我便無所畏懼?!薄拔遗c你同生共死,
也定不會讓你有可能動用到那三次契約之力?!彼艿膫?,我默默以靈力溫養(yǎng)。他遇的心魔,
我以劍心清鳴助他鎮(zhèn)守靈臺。我們之間的契約,早已超越了主與仆,更像是靈魂的共生。
他說,我是他永恒的陪伴。他說,待他君臨九天,便許我真正的自由身,
與他并肩看遍山河浩渺。我相信了。像每一個沉溺在溫情與許諾中的傻瓜一樣,
我信了上千年。直到洛薇的出現(xiàn)。她是墨淵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
一位據(jù)說是被命運詛咒、身世坎坷的仙子。她柔弱、善良、總是恰巧出現(xiàn)在最危險的地方,
又恰巧為墨淵擋下各種明槍暗箭。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倒在他懷里,需要救治。2第一次,
是在萬魔淵邊界。她誤入戰(zhàn)場,被魔氣侵蝕,身受重傷。墨淵抱著她回來,雙目赤紅,
不由分說便命令我:“阿離,快,救人要緊!”“現(xiàn)在要救她只有動用契約,
將你的半數(shù)靈力渡給她!”我的靈力與劍魂相連,分出一半,意味著劍身會出現(xiàn)裂痕,
我的修為倒退百年。我看向墨淵,想提醒他我們之間的契約,我的靈力是他本命劍的根基。
可我看見他眼中只剩洛薇,再容不下其他。于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問他:“這是你作為劍主的命令嗎?”他怔住,看向我,
似是想起他與我的約定——與我同生共死,也定不會讓我動用契約的力量。
他面上流露出一絲猶豫,可他懷里的洛薇忽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那絲猶豫當(dāng)場散盡,
他閉上眼,似是痛苦萬分,語氣卻異樣堅定:“是!阿離,作為劍主,我命令你,
動用契約之力!”那是我第一次嘗到心涼的滋味。靈力被抽走一半,識海劇痛,
足足休養(yǎng)了五十年才勉強(qiáng)恢復(fù)。墨淵在洛薇醒前,拉著我的手,滿臉擔(dān)憂:“阿離,
事出緊急,我不能……不能再次失去洛薇……是我對不起你。
”他哄著我說定會給我尋來天材地寶滋養(yǎng)神魂,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陕遛毙褋砗?,
他卻再沒來看過我一次。他所有的心神,都用來陪伴和安撫他那位受驚的白月光。第二次,
是在九幽秘境。洛薇為了保護(hù)墨淵,主動替他擋下了一道詭異的惡咒。那詛咒陰毒無比,
會日夜侵蝕神魂,讓人痛不欲生。墨淵守在洛薇床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眼看著她日漸憔悴,痛苦難耐,他終于再次找到了我。“阿離,契約的力量來源天道,
承受這詛咒綽綽有余?!薄八晕倚枰恪彼劾飵еm結(jié)與不忍,卻還是開了這個口。
這就意味著他的選擇顯然不是我?!熬退銊佑昧似跫s,也不是直接消除詛咒,
而是轉(zhuǎn)移到我身上?!薄澳阒滥鞘鞘裁丛{咒嗎?它會直接作用于神魂,就算我是劍靈,
也會……”我深吸一口氣忍下語氣里的顫抖:“墨淵,這也是你劍主的命令嗎?”“我知道。
”他打斷我,紅著眼眶,眼里似有萬分深情:“但薇薇她太脆弱了,
她承受不住……”她承受不住的,我來便行嗎?他咬了咬牙,拉著我的手,
眼淚便應(yīng)聲而落:“她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阿離,你知道的,我不能……”我愣住了。
這是相伴幾百年來我第一次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霎時間,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鈍痛蔓延。“好?!蔽衣犚娮约哼@樣說。
詛咒轉(zhuǎn)移到我身上那一刻,萬千毒蟲噬咬神魂的痛苦瞬間將我淹沒。
我強(qiáng)忍著不發(fā)出一絲聲音,蜷縮在劍鞘的角落里,日夜承受著那非人的折磨。墨淵在我床邊,
一個勁給我道歉。可我光應(yīng)付渾身的劇痛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力氣,連眼皮都睜不開。后來他說,
實在不忍心看我這幅樣子,便再也沒來看過我。
我就這樣子在冰冷的房間里獨自捱過不知道多少個日夜。離契約結(jié)束只差一次。我知道,
為了洛薇,這天遲早會到來。在這之前我從沒想過離開他,
我以為我會以劍靈的身份生生世世伴他左右??赡菚r,
我竟然隱隱對解除契約之后的日子生出了向往與期待。雖然沒有記憶,
可我總覺得我的靈魂應(yīng)該歸屬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我的預(yù)料沒有錯,第三次很快到來。
洛薇要去為他找提升功力的草藥,失足掉入魔獸之淵,驚醒魔界排名第三的兇獸。
九死一生逃出來后便不省人事。所有仙丹妙藥都回天乏術(shù),只有傳說中至純的劍魂獻(xiàn)祭,
才能拉回她一線生機(jī)。我的劍魂,便是這世間最純粹的力量之一。
我以為我的心多少會有一絲波瀾,但早在第二次承受詛咒時,就已經(jīng)涼透了。如今剩下的,
大概只有麻木和一絲殘存的,對過往溫情的諷刺性回憶。如今第三次動用契約,
反而給了我解脫?!澳珳Y。”我靜靜地看著他,“這也是你劍主的命令,對吧?
”3他抱著洛薇的手緊了緊,避開我的視線,聲音低沉且堅定:“是?!薄暗前㈦x,
只要能救回薇薇,日后我定會用我的心頭血為你……”我打斷他,不想再聽,
只是笑了笑:“好,我知道了?!眲⊥丛俅我u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劍魂被一點點從靈體中剝離,像生生拔掉自己的脊骨。每一寸的抽離,
都伴隨著墨淵與我之間那道無形契約的崩裂聲。咔嚓……咔嚓……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響亮。墨淵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眉頭緊鎖,看向祭壇的眼神多了一絲不安。
洛薇在他懷里,悄悄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得意的笑容。她要的,不僅僅是墨淵的愛,
還有墨淵身邊唯一的位置。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的,只要她出現(xiàn),墨淵的心里便只會有她。
我縛于劍中時沒有任何記憶,墨淵是我唯一的依賴與溫暖。我理所應(yīng)當(dāng)認(rèn)為我們之間是愛。
可在看到墨淵對她的眼神時我便知道,我該收起我那些逾越的心思,安分做一個劍靈了。
所謂的愛,不過是雛鳥情結(jié)??伤€不放心,要對我趕盡殺絕。
她不要我履行干凈契約之后回歸自由。她要的是我在最后一次履行時就魂飛魄散。
她大概以為,我這次必死無疑??伤凸懒似跫s,那本身就是天道力量的一部分。
當(dāng)最后一縷劍魂被徹底抽離,融入那顆續(xù)命珠中。珠子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涌向洛薇的體內(nèi)。
與此同時,束縛在我身上的鎖鏈與墨淵腰間的佩劍瞬間斷裂。
墨淵與我之間那道維系了千年的靈魂契約,也應(yīng)聲而碎!轟然一聲,仿佛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席卷而來,靈體幾近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空氣中。但與之相對的,
是一種更加強(qiáng)烈的、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自由。像是一直背負(fù)在身上的沉重枷鎖,終于被卸下。
一直被困在逼仄劍鞘里的靈魂,終于呼吸到了天地間自由的空氣。祭壇上,
洛薇的氣息漸漸平穩(wěn),臉色也恢復(fù)了紅潤。她緩緩睜開眼,
虛弱地喚了一聲:“阿淵……”墨淵立刻被她的聲音吸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他緊張地檢查她的狀況,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薇薇,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洛薇搖搖頭,依偎進(jìn)他懷里,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我沒事了……阿淵,謝謝你,
也……謝謝阿離。”她甚至還善良地向我投來一瞥,眼神深處卻藏著毫不掩飾的勝利和輕蔑。
墨淵這才想起祭壇上的我,他轉(zhuǎn)過頭,看到我?guī)缀鯘⑸⒌撵`體,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鞍㈦x,
你做得很好?!薄澳阆群煤眯蒺B(yǎng),我會……”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我笑了。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凝聚成一個清晰的、帶著無盡嘲諷的笑容。他怔怔地看向我,
眼里滿是茫然,裹挾著幾抹難以察覺的慌亂?!澳珳Y。”我的聲音輕飄飄的,
卻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中清晰無比?!捌跫s已碎,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4契約破碎的感覺是相互的,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只是他之前所有的心神都在洛薇身上。
此刻被我點破,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空蕩感才猛地襲來,讓他瞬間慌了神?!笆裁磧刹幌嗲?!
”他失聲喊道,“契約三次之后,你只是會恢復(fù)成自由神魂!”“我會用心頭血滋養(yǎng)你,
這樣我們依舊可以一起……”“一起什么?”我打斷他,靈體雖然虛弱,眼神卻異常清明。
“我對你們兩個的感情沒興趣,這千年來你對我的照拂,這三次契約的動用也夠還清了。
”我說完這句話,不再看他們。靈體化作一道微光,沒有絲毫留戀,
向著祭壇之外、向著這片曾束縛我千年的宮殿之外、向著九天云霄,飄然而去??斓綐O致,
仿佛一道流星,劃破天際。身后傳來墨淵驚怒交加的吼聲:“阿離!回來!你給我回來!
”他試圖用殘存的、屬于前主人的威壓命令我,卻發(fā)現(xiàn)那指令如同石沉大海,
再也無法對我產(chǎn)生任何束縛。他想追,卻被剛剛恢復(fù)的洛薇死死拉住。“阿淵,
不要去……”洛薇泫然欲泣,“阿離她……她是不是生我們的氣了?都怪我,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這惺惺作態(tài)的表演,我連回頭看的興趣都沒有。墨淵被她絆住,
眼睜睜看著我的光芒消失在天際,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真正的恐慌。他一直以為,
我是他的所有物,是永遠(yuǎn)不會離開的劍靈,是可以為了他無限犧牲和付出的存在。
他習(xí)慣了我的陪伴,習(xí)慣了我的付出,習(xí)慣了我的強(qiáng)大。他以為就算用盡了契約,
這千年的陪伴也足以讓我對他產(chǎn)生依戀留在他身邊。他從未想過,劍斷之日,就是我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