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深冬,落雪無聲,卻壓垮了若言心頭最后一點溫存。她立在空寂的庭院中,
望著那扇緊閉的正門,心像被凌遲了一樣疼。八載情深,三千個日夜的守候與信任,
竟在那人冰冷的言語中碎成了齏粉。定安侯承燁,她曾以為會與她共度余生的男人,
卻將她最珍視的赤誠當作草芥,輕信了他人的構陷,親手把她推入了萬丈深淵。那一刻,
風吹雪落,寒徹入骨,她感到這不是家的溫暖,而是名為絕望的囚籠。掙扎毫無意義,
眼淚失去溫度。若言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無半分依戀,
只有歷劫后洗盡鉛華的清冷與決絕。侯門大院,她不再眷戀。前路未知,
但定不再有他的身影。這場荒唐的愛恨,該有她的結局,一個,不再關于他的結局。
1臘月的風刮得人骨頭疼,卷著細碎的雪粒撲打在臉上,刀割一般。若言感覺不到痛,
因為心里早就麻木了。她孤零零地站在府衙的大堂外,不是犯人,卻比犯人更覺恥辱和寒冷。
大堂里傳出沉悶的爭執(zhí)聲,夾雜著她夫君承燁帶著怒意的低喝,
以及另一個女子刻意壓低的泣訴。她的罪名,不過是因為一枚不慎遺落的頭簪,
成了陷害她參與賬務作假的“鐵證”,更成了承燁判定她不貞的“旁證”?!岸ò埠畹剑?/p>
”尖細的唱報聲撕裂空氣。一身墨黑官袍的承燁從大堂內(nèi)邁出,周身縈繞著駭人的寒氣。
他目光掃過來,帶著上位者審視的冰冷,掠過若言那蒼白憔悴的臉,沒有一絲波動,
如同看待一個陌生罪人。若言向前走了一步,膝蓋幾乎跪不住,“侯爺,
妾身沒有…那些賬冊我從未見過,頭簪……頭簪也不知為何會在那里…”承燁打斷她的話,
聲音沒有起伏,卻字字帶刺,住口!事到如今,狡辯有何意義?人證物證俱全!
我原以為你清雅如竹,怎知心性如此不堪!賬務作假乃國之大罪,不貞更是辱沒侯府清譽!
虧我平日如此信任…他身邊跟著的側夫人趙婉兒聞言,怯生生地拉了拉承燁的衣袖,
眼中蓄淚,“侯爺息怒…若言姐姐許是一時糊涂…” 這番“勸慰”落在若言耳里,
比任何指責都尖刻。趙婉兒是承燁姑母的女兒,三年前暫住侯府養(yǎng)病,性情柔弱,
得了承燁幾分憐惜,侯府上下心照不宣。如今看來,她在承燁面前的柔弱,
恰好襯托了她的“奸邪”與“不知悔改”。若言的心徹底涼透。人證物證?
不過是早就安排好的陷阱!侯爺?shù)男湃??在虛無的證據(jù)面前,她多年的付出與品性分文不值!
“信任…侯爺說信任?那侯爺可曾想過,這頭簪如何會出現(xiàn)在那?可曾想過我若要作假,
為何會留下如此拙劣的把柄?我與侯爺成婚八年,未曾行差踏錯一步,可有半句虛言?
”若言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悲涼。承燁似是被她反駁的態(tài)度激怒,面色愈發(fā)陰沉。
“你至今還不認!可見人心不可測!我真是瞎了眼!”他甩袖,轉向等候的下人,
“將若夫人送去別莊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一步也不得出別莊!”這便是他最后的判決,
將她如敝履般拋棄。若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承燁決然的背影,趙婉兒攙扶著他,
回頭朝她投來一個帶著幾分得意的目光。呵,好一對璧人。別莊思過?這分明是發(fā)落。
侯門深宅,人心鬼蜮,她總算看得清楚。貼身侍女阿秀哭著跑上前,“夫人!
這…這是做什么??!”她想要攙扶搖搖欲墜的若言,卻被粗魯?shù)赝崎_。若言深吸一口氣,
將所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和所有哽在喉間的解釋,盡數(shù)咽了回去。不需要了。。。
對一個不信她的人,任何解釋都是多余的噪音。她的手微微顫抖,攥緊了衣襟。
她抬頭望了眼那高高的朱紅色侯府大門,像是一只巨大的吞人獸口。從今以后,
她不會再在這里尋找片刻的溫暖。她挺直脊背,盡管瘦弱不堪,
卻像一顆獨自對抗風雪的松柏?!鞍⑿悖槐乜?。走?!彼穆曇艉茌p,
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沒再看承燁一眼,沒有半分遲疑,步履蹣跚地跟著來帶路的婆子,
頭也不回地向朱墻外走去。侯爺,這朱墻內(nèi)的若言,已經(jīng)被你親手扼殺了。
門外那個即將遠去的若言,再與你無任何瓜葛。2別莊偏僻,在京城郊外的荒原上,
離侯府車馬一日的路程。冬日蕭瑟,草木枯黃,這里的一切都昭示著冷清與遺棄。
若言帶著阿秀住下。屋子倒也整潔,只是沒有半點生機,像是一間預備好的冷墓。
初來的日子,若言病了一場,燒得迷迷糊糊,只覺得渾身像火烤一樣,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阿秀沒日沒夜地守著,給她喂藥喂水,偷偷抹淚。承燁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像把她徹底忘了。
沒有信,沒有賞賜,甚至沒有一個字詢問她的生死。這才是真實的承燁,他的心中,
朝堂、權勢、甚至是趙婉兒的“柔弱”,都遠比她的性命重要!她是他可以隨時舍棄的棋子,
用完了,便拂開。這個認知錐心刺骨,卻意外地加快了她的痊愈。躺在床上的日子,
若言想了很多。從前她圍繞著侯府,圍繞著承燁打轉,
心思全放在如何操持家務、如何讓他在外安心、如何成為一個配得上侯爺?shù)钠拗鳌?/p>
她繡的屏風,她沏的茶,她打點的內(nèi)外事務,她夜夜點燃的那盞等他歸來的燈…此刻看來,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她從未真正走入他的心底。病愈后,若言的神色平靜下來,
眼中少了哀戚,多了堅韌。別莊外有一片貧瘠的土地,若是能種些東西,日子總能好過些。
她與阿秀挽起袖子,開始在冰冷僵硬的土地上勞作。她們撿拾石塊,翻土,整理田壟。
阿秀心疼夫人金尊玉貴的身體做這些粗活,屢屢勸阻,“夫人,您何必吃這個苦?
侯爺總會…”“阿秀, 若言打斷她,語氣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沒有總會了,侯府于我,
早已是過眼云煙。。。如今的我,不是什么若夫人,只是若言。”她彎下腰,親手握著鋤頭,
盡管笨拙,動作卻無比認真?!皬那盎畹孟駛€影子,將來我想活得像個人?!变z頭翻起泥土,
露出里面凍得硬邦邦的蚯蚓和石塊。這土地艱難,就像她的重生之路,但每一點開墾,
都讓她感受到踏實的痛快。日子就在挖地、挑水、準備簡陋三餐中一天天過去。
遠離了京城的繁華與算計,若言反倒覺得呼吸都暢快了許多。她的雙手磨出了繭子,
臉龐因為日曬風吹而略顯粗糙,卻眉宇舒展,眼中有了光彩。
她甚至開始跟著別莊管事學習藥理草藥知識,這里地勢偏僻,缺醫(yī)少藥,
認得草藥能自己治些小病,也能拿多余的去鎮(zhèn)上換些嚼用。這讓她有了從未有過的掌控感,
她可以依靠自己,不需要依賴任何人。
就在若言慢慢在這片荒原上為自己搭建一個小小世界時,遠在京城的承燁,
卻開始感覺到了不對勁。一開始,侯府沒了若言,內(nèi)宅歸了趙婉兒打理。
趙婉兒溫柔小意是真,管理府務卻是糊涂賬。沒多久,府內(nèi)庫房開始虧空,采買混亂,
連他慣用的筆墨紙硯都不稱心。更讓他煩躁的是,從前若言在時,
總能默默地幫他處理一些他不屑理會的瑣事,應付那些他厭惡的夫人社交。
如今這些麻煩一樁樁、一件件都要他自己來處理,讓他不耐煩至極。
他開始無意識地拿趙婉兒和若言比較,若言雖不如趙婉兒柔順甜言蜜語,但做事卻井井有條,
從不需他操心。一種細微的,難以名狀的煩悶在他心中滋生。這是一種習慣被打破后的不適,
而不是真正對若言的愧疚。但他不曾深究,只覺得日子沒有以前順心罷了。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別莊的日子凄苦,要不了多久若言就會放下身段向他求饒,
他屆時隨便給點恩典,再讓她回來管事,也就罷了。他未曾想到,有些東西一旦打碎,
便再也無法恢復原樣。3入春時節(jié),京城下了一場倒春寒,夾帶著濕冷的雨雪。
侯府大管家魏誠凍得瑟瑟發(fā)抖,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稟報一件事,“侯爺,
前些日子邊關送來的藥材,運送過程中出了紕漏,損耗了一批?!背袩钫诜喿嗾?,
頭也不抬,“為何不稟報內(nèi)庫,讓內(nèi)庫去交涉追回?”魏誠聲音更小了些,
“內(nèi)庫…近來內(nèi)庫賬目混亂,側夫人她對這些流程不甚熟悉,
幾次下來都出了岔子…上回侯爺交代采購的書畫,也遲了半月才到,說是…銀錢周轉不暢。
”承燁手中的奏折重重拍在案上。“豈有此理!不過一點采買事務,也能辦得一塌糊涂!
內(nèi)庫的人都是吃干飯的嗎!”魏誠額頭冒汗,“侯爺,先前…這些事務都是夫人一手打理的,
她對侯府進出項熟稔,上下也都聽命于她…”“住口!你敢替她求情?
”承燁目光凌厲地射過來!魏誠連忙跪下,“屬下不敢!屬下只是陳述事實。
”他偷偷覷了眼侯爺?shù)哪樕_@段日子,侯爺?shù)钠馊庋劭梢姷夭睿?/p>
總因為府中各種小事遷怒下人。比起三年前夫人初去別莊時的風平浪靜,這次將夫人發(fā)落后,
侯府的反常,似乎更加昭示著夫人并非無足輕重。承燁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因為他發(fā)現(xiàn),憤怒并不能解決問題。賬目依舊亂七八糟,采買效率極低。
他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過去,他幾乎感覺不到內(nèi)宅的存在,它平順、高效地運轉,
將所有煩擾過濾掉,讓他能專心外面的大事?,F(xiàn)在這層過濾網(wǎng)不見了,
生活變得像一件粗糙的麻布衣裳,處處扎人。這種不適,逐漸讓他開始回憶起若言在的時候。
他并非沒有懷疑過那發(fā)簪和賬冊的事。當時是被怒火和對“證據(jù)確鑿”的輕信沖昏了頭。
但若言那日的眼神,絕望卻清澈,不似作偽。后來,他派人暗中徹查陷害若言的幕后之人,
那人確實被抓住了些馬腳,供出是與府外商戶勾結。但這人嘴硬,死活沒供出是誰指使,
而且那人很快便暴斃在牢中,線索中斷。但若言并非主謀已是八九不離十。
至于不貞之事…更是無稽之談,若言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性情淡泊,
與何人有機會行那茍且之事?是他,太過輕易地采信了那點捕風捉影。當意識到自己的誤判,
愧疚并沒有立刻涌上來,最先感受到的,竟是自己的愚蠢和被戲耍的惱怒。再接著,
是一種復雜的、類似后悔的情緒。侯府不能沒有女主人,趙婉兒不是那塊料。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別莊的若言。按照他原來的設想,她在別莊吃了苦頭,現(xiàn)在應該學乖了,
等著他施舍原諒吧?“魏誠?!背袩畹穆曇艋謴推届o,“去別莊一趟,
看看…若夫人在別莊的情形。還有,派人查一查那別莊附近的治安,可有什么不妥。
”魏誠領命而去。他知侯爺心思活絡了,但這邁出去的第一步,已是他漫長追悔路途的開始。
而遠在荒原的若言,尚不知,曾將她棄如敝履的人,已開始轉向她的方向。
4魏誠帶來的消息,讓承燁的面色一變再變。他原以為若言在別莊定是過著清貧凄苦,
思過悔罪的日子。卻沒想到,魏誠回報的是:“夫人…夫人看著比在府中時反而精神了許多。
”魏誠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描述夫人在田壟間忙碌,笑容坦然的樣子。他只撿了能說的,
“夫人在別莊周圍開辟了田地,自己耕種些菜蔬。
還跟著別莊的管事學醫(yī)識藥…聽說夫人在別莊周圍很受尊重,附近的村民有人生病,
她還會力所能及地給些草藥…”這完全超出了承燁的預料。她不是應該郁郁寡歡,茶飯不思,
病體纏綿嗎?怎么反倒活出了生氣?“耕種?識藥?她在做什么!
”承燁的聲音不自覺地帶著怒意和困惑。若言是京城貴女,定安侯的夫人,
何曾需要親自下地干活,學習那些賤籍之人才需掌握的本事?這簡直是自甘墮落!
可更讓他惱怒的是,為何聽到她過得不差,甚至隱隱更好的時候,他會如此難以接受?
他更想聽到的,難道是她憔悴枯萎、等著他去拯救的消息嗎?心中的那點愧疚,
此刻被另一種復雜的滋味壓了下去——或許是面子受損,
或許是他對她的掌控力從未如他所想那般強大。她竟然可以沒有他,過得怡然自得?不,
他不相信!定是故作堅強!別莊那等地方,怎么能與侯府相比!他需要親自去看看。
他需要讓她明白,沒有侯府的榮耀和他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承燁決定去別莊。
他沒有昭告,只帶了少數(shù)隨從。一路快馬加鞭,按說應當急切,他卻走得有些復雜。
他不確定自己見到若言后要說什么。質問她的“自甘墮落”?命令她回來?
還是…說那些早已遲了的軟話?抵達別莊時,天色已晚。別莊的小院燈火亮著,
溫暖的黃色光暈灑出來。承燁走近,聽到院里傳來女子的說話聲,有若言和阿秀的,
還有似乎是那個別莊管事的婦人的笑語,夾雜著遠處夜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
竟透著幾分靜謐而家常的氣息。他心里沒由來地涌上一股澀意,
這氣息是他那冷冰冰的侯府里從未有過的。他上前敲門。門開時,露出阿秀驚訝而防備的臉。
當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承燁時,阿秀臉色唰地白了,下一秒立刻擋在門口,
“侯…侯爺…您怎么來了?”院里的說話聲戛然而止。若言聞聲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件粗布棉襖,手上還沾著泥土,發(fā)髻簡單梳著,
臉上帶著在京城侯府里從未有過的紅潤與坦然。見到他,若言眼中沒有欣喜,沒有懼怕,
甚至連曾經(jīng)有過的幽怨和痛苦也消散殆盡,只剩一片波瀾不驚,
如同看待一個許久不見的、并無太多關聯(lián)的人。這種冷淡得仿佛陌路的態(tài)度,
比哭鬧或指責更讓承燁的心猛地一沉?!叭粞?,” 承燁開口,聲音有些不自然,
“我來看你。在別莊,你…過得如何?”若言上前幾步,走到門口,并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
她定定地看著他,月光下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卻冷清?!昂顮敚?/p>
您不是已經(jīng)將我送至此處思過了嗎?難道對我的思過成果還不滿意?”她的語氣平靜,
卻透著無法忽視的疏離?!昂顮斎缃裆矸葑鹳F,來別莊這等偏僻之處,不怕失了身份嗎?
”承燁皺眉,不喜歡她這種帶著譏誚的態(tài)度,“別胡說!當日之事…是侯爺糊涂了。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真相水落石出…”“真相?”若言勾唇,露出一抹極淡的,極苦澀的笑容。
“侯爺如今說真相,是在嘲笑我過去的愚鈍,還是侯爺自己眼盲心瞎?我是否有罪,
侯爺心里從未真正介意過吧?那時侯爺信他人勝過信我,此刻來求證我的‘清白’,
又能改變什么?不過是證明侯爺當時的冷酷與誤判罷了?!彼镜霉P直,盡管站在臺階下,
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她的聲音不再是從前的輕柔婉轉,而是淬了冰的堅硬?!鞍四晗喟?,
比不過一場拙劣的構陷,比不過侯爺心中的偏見!心死了,便不會再跳動!如今的若言,
已不是那個期盼侯爺回頭看一眼的若言了?!背袩羁粗丝痰哪?,
與他記憶中那個隱忍委屈、依賴著他的若言截然不同。她的平靜下是鋼一般的堅硬,
她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淡漠。他喉嚨發(fā)緊,“你…你想如何?跟我回府!
”他還是用慣常命令的語氣。若言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回府?
回去再重演一出推心置腹,再被輕信他人、再次萬箭穿心嗎?侯爺,我的人生是我的,
不是供你取樂或是犯錯后彌補的棋局!我在此處,安安靜靜地,挺好!朱墻深宅里的日子,
我已不愿回去了。”她話語中的堅定,如同這冬夜里刮起的冽風,生生刮在他的臉上,
刮在他的心口。他從未想過她會拒絕,如此徹底。在他面前,她何時有過這樣的“膽量”?
“你的榮華富貴…”“侯爺,”若言再次打斷他,“那所謂的榮華富貴,侯爺享受便是,
它不屬于我,侯爺恕我不能迎您入內(nèi),夜深了,還請侯爺回吧?!彼f完,竟直接退后一步,
阿秀立刻會意,拉上了門。柴扉在她面前重重合上,發(fā)出一聲帶著回響的輕響。
承燁孤單地站在別莊門外,風雪更大了些,落在他的衣領里,寒意直透脊骨。
他看著緊閉的木門,感受著從里面隔絕出來的寧靜生活,
一種比被她指責“眼盲心瞎”更劇烈的疼痛攫住了他的心。她關上的不僅僅是一扇門,
而是他們過去的一切,徹底封死了他想要挽回的通路。侯爺眼里的若言可能還活著,
可若言眼里的“侯爺”,早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判下她死刑時,就已經(jīng)死去了。
5承燁沒有強行破門。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直到夜色更深,身上的雪落了厚厚一層。
他帶來了儀仗、帶來了隨從,帶著上位者的威儀,原以為手到擒來的事,
竟只換來一扇緊閉的木門和她比寒風更冷徹的態(tài)度。他敗了,敗得徹底,
敗在一個曾被他隨意掌控在手心里的人手里?;氐骄┏呛?,承燁大病了一場。不是因為風寒,
而是心里的郁結。他從前引以為傲的權勢、地位、手段,在她那里沒有絲毫用處。
她說“侯爺您不是已經(jīng)將我送至此處思過了嗎”,那帶著刺的平和,
如同她早已看透了他的薄情。她說“心死了,便不會再跳動”,
更是絕了他妄想輕易喚醒舊情的念頭。她說“朱墻深宅里的日子,我已不愿回去了”,
仿佛那座象征榮耀的侯府,在她心中已淪為牢籠。病榻上,
他眼前總是晃過她那雙平靜得沒有絲毫眷戀的眼睛。她是怎么做到的?離開了侯府,
離開了那些仆從,失去了錦衣玉食,怎么反而比過去更有生氣?他甚至嫉妒她身邊的阿秀,
別莊的管事,那些能分享她平淡生活的普通人。至少在她眼中,這些人是真實存在且友善的,
不像他,只是個象征著冰冷權力和傷害的符號。病好之后,承燁整個人沉默了許多。
他開始對府中事物前所未有的嚴苛,任何一點疏漏都可能讓他大發(fā)雷霆。
趙婉兒的日子愈發(fā)難過,她擅長依靠和甜言蜜語,
卻應付不了承燁日益陰晴不定的情緒和對府務一絲不茍的盤查。承燁看她的眼神,
有時帶著探究,有時帶著明顯的厭煩。過去若言不在,他尚能忍受趙婉兒,
如今見過了若言在別莊的那份從容獨立,再看趙婉兒的小家子氣和一事無成,
心中便不可避免地比較,更加認定自己的判斷——他需要的是若言那樣的妻,
而非趙婉兒這樣的妾。只是,他親手弄丟了她。他不再派魏誠,而是自己開始布局,
想辦法讓若言回來。他試著讓別莊的補給斷絕,以為能讓她知難而退,但他派去的人回報說,
若言憑著別莊附近的田地和她的醫(yī)術,竟然活了下來,甚至能將多余的收成送到鎮(zhèn)上去換錢。
他試圖以老夫人的名義召若言回京“省親”,信送到了別莊,
若言只讓阿秀回復了四個字:“別莊清苦,恕不遠行?!边@直接的拒絕讓他幾乎嘔血。
她竟連裝都不肯裝一下!他的心開始鈍鈍地痛起來。
他回憶起許多過去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若言總是最后一個休息的人,親自檢查窗戶和火爐,
確保府里安寧,她總是記得他的喜好,在合適的時機送來恰好的點心或熱湯,
她默默承受著老夫人的挑剔和旁人的排擠,從未向他抱怨。而他回報她的,是懷疑,是冷漠,
是將她拋棄到這荒無人煙的別莊!他現(xiàn)在品嘗的被拒之門外,被她從生命中清除的滋味,
不正是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侯府深淵里感受過的孤立無援和冰冷對待嗎?
那份不屬于愧疚的復雜情緒,漸漸剝落表層的惱羞成怒,露出了內(nèi)里深藏的,
他直到此刻才敢承認的真實感受——他想念她了。
他想念那個鮮活地在他身邊、屬于他的若言。可是,那個若言,
真的已經(jīng)隨著他那日在朱墻下的判決而一同死去了?,F(xiàn)在的若言,是他無法觸及的。
這份遲來的想念,這份遙遠的距離,這份無力回天的挫敗感,讓他坐臥不安。
他的追妻火葬場啊,原來才剛剛開始燃燒,而身處火焰之中的,是他自己。
6日子一天天過去,承燁的耐心耗盡。他決定不再玩那些彎彎繞繞的把戲。他要去別莊,
像個普通人一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定安侯,好好跟若言談一談。他心里有了些許腹稿,
打算承認錯誤,懇請她原諒,告訴她府中上下都需要她,說些許諾未來的話。
他覺得只要他放下身段,說些好話,女人嘛,總歸是心軟的。這次他依舊輕裝簡從,
沒帶顯眼的儀仗,只讓阿秀提前帶了個口信去別莊,說他次日午時會到,想見她一面。
他本以為,至少她會等著他。然而當他準時抵達別莊門口,別莊依然是那般寧靜,
連個等候的人影都沒有。他甚至懷疑阿秀有沒有將口信帶到。推開籬笆門,他自己走進院子。
院里沒人,只傳來后院隱約的說話聲和柴火燒水的噼啪響。他走向后院,
穿過一片正在發(fā)芽的菜地,看著那些整齊的田壟,內(nèi)心五味雜陳。在別莊后院的灶房旁,
他找到了若言。她正拿著扇子給灶膛煽火,額頭微微沁著汗珠。她穿著一件舊布的裙子,
臉上沾著灶灰,手里拿著燒火棍,卻有種說不出的平和與真實。承燁立在那里,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她曾經(jīng)是那般精致,連指尖都不能沾一點灰塵的侯府夫人啊。
聽到腳步聲,若言轉頭,看見是他,并不驚訝,仿佛預料之中。她將火煽好,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