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戲馬臺夜巡》我爺爺是戲馬臺文保所的守夜人,這差事傳到他手里已是第三代。
那年深秋的雨夜,他照常背著銅鈴鐺在石徑巡邏。走到項王像前時,檐角銅鈴?fù)蝗粺o風(fēng)自動,
叮叮當(dāng)當(dāng)連成一片,在雨幕中格外刺耳。"老規(guī)矩,您幾位借道就借道,莫要驚嚇了草木。
"爺爺往青磚縫里倒了半碗高粱酒。他說自光緒年間起,每逢雷雨夜,
臺頂就會傳來金戈鐵馬聲,是項羽的楚軍亡魂在操練。可那晚的動靜格外不同。
爺爺聽見石板下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像是千軍萬馬正從地底碾過。他舉著馬燈湊近項王像,
發(fā)現(xiàn)石雕的戰(zhàn)馬眼睛竟泛著幽藍(lán)微光。更駭人的是,
基座上"拔山蓋世"的刻痕里滲出暗紅液體,在雨水沖刷下蜿蜒成血河。爺爺想起縣志記載,
1946年國軍挖防空洞時,曾在戲馬臺下挖出楚軍尸骨。他摸出腰間的桃木雕馬,
這是太爺爺留下的鎮(zhèn)物。剛要往石像底座貼,身后突然響起整齊的腳步聲。
二十多個穿著漢代鎧甲的虛影從碑林后轉(zhuǎn)出,他們的兵器都缺了刃口,
甲胄上還沾著暗紅色的泥土。為首的將領(lǐng)朝爺爺抱了抱拳,
聲音像生銹的鐵鏈摩擦:"彭城子弟歸鄉(xiāng),借貴寶地整軍。"爺爺頭皮發(fā)麻,
卻記得父親說過,遇到陰兵要行古禮。他顫巍巍地跪下行稽首禮,那些虛影竟也紛紛回禮。
等他再抬頭時,雨停了,石徑上殘留著淡淡的泥腳印,每個腳印里都盛著未干的雨水,
倒映著殘月。后來爺爺大病一場,退燒后總說在夢里看見楚軍渡過泗水,
那些士兵的背影漸漸消散在云龍湖的白霧里。戲馬臺的銅鈴從此再沒在雨夜響過,
倒是項王像基座的裂縫里,不知何時長出了幾株野菊,花色如血。
2 《祠堂磚影》我家老宅隔壁是李氏宗祠,青磚灰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去年清明祭祖,
堂哥喝多了酒,竟把祠堂翻新拆下的磚頭搬回家墊床腳。
當(dāng)晚他就夢見無數(shù)模糊的人影在床邊徘徊,為首的老者指著他大罵:"辱沒宗祠,當(dāng)斷子嗣!
"第二天清晨,堂哥發(fā)現(xiàn)墊床的磚頭表面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族譜上的人名。
他嚇得趕緊把磚頭送回祠堂,卻在門檻絆了一跤,磚頭摔成兩半,里面露出半片泛黃的紙,
寫著"宣統(tǒng)三年,李承恩盜賣祭器"。族老們臉色大變,說這是百年前被逐出宗族的先人。
當(dāng)晚祠堂就鬧起了怪事:供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族譜無風(fēng)自動翻到某一頁,
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多了堂哥的名字,旁邊畫著個血紅的叉。
爺爺帶著我們連夜請來了豐縣的張半仙。張半仙在祠堂天井?dāng)[了七星燈陣,
用朱砂在青磚上畫滿符咒。當(dāng)他咬破指尖在族譜上滴血時,供桌突然劇烈晃動,
燭臺歪倒引燃了幔帳?;鸸庵?,我們看見無數(shù)黑影從磚縫里涌出,
為首的老者跪在爺爺面前磕頭。張半仙說,這些都是被祠堂遺棄的亡魂,
當(dāng)年李承恩盜賣祭器,連累整個分支被除名,如今他們要借堂哥的子嗣重回族譜。
最后爺爺在族譜空白頁寫下"不孝子孫李XX,愿以三牲供奉,懇請列祖列宗寬恕"。
說來也怪,墨跡剛干,祠堂的幔帳突然自行熄滅,磚墻上的符咒也化作青煙消散。
如今堂哥的兒子已經(jīng)滿月,只是孩子的后頸有塊暗紅色胎記,形狀像極了祠堂的青磚。
3 《枯井怨》村口那口枯井是村里的禁忌。聽老人們說,民國年間有個新媳婦被婆婆虐待,
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跳了井。文革時紅衛(wèi)兵填井,
挖到深處竟發(fā)現(xiàn)井底石板上刻著密密麻麻的血字,像是嬰兒的啼哭。去年夏天暴雨成災(zāi),
枯井突然涌出黑水。我和幾個膽大的年輕人用手電筒往井里照,水面倒映出模糊的人臉,
長發(fā)遮住眼睛,懷里還抱著個襁褓。膽小的二狗當(dāng)場尿了褲子,回家就發(fā)起了高燒,
嘴里念叨著"冷,水里好冷"。村里的王瞎子說這是水鬼找替身。我們按照他的吩咐,
在井口擺了三碗清水,每碗里放七枚銅錢。午夜時分,水面突然沸騰起來,
三枚銅錢浮在水面旋轉(zhuǎn),形成一個漩渦。王瞎子往井里撒了把糯米,
大聲喝道:"要替身也該找當(dāng)年的債主!"第二天清晨,村里最兇的潑婦劉嬸突然瘋了。
她光著腳跑到井邊,對著空氣磕頭求饒:"娘,我錯了,
我不該把你推下去......"原來劉嬸的奶奶就是當(dāng)年虐待新媳婦的婆婆。王瞎子說,
那水鬼等了七十年,終于等到劉家后人血脈相連的時辰。后來劉嬸被送去精神病院,
枯井又重新干涸。但每逢陰雨天氣,井邊總會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村里的老人們說,
那是水鬼抱著孩子在等天亮,可她不知道,自己早就在1942年的暴雨夜,
和孩子一起沉在了井底的黑暗里。4 《槐妖》村東頭的老槐樹有三百年樹齡,
樹干上的樹洞像張扭曲的人臉。小時候我親眼看見鄰居張叔半夜跪在槐樹下,
對著樹洞喃喃自語。第二天他就把自家的牛牽到樹下宰殺,牛血順著樹根流進(jìn)樹洞,
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原來張叔的父親解放前是地主,為了保命把金條藏在槐樹洞里。
文革時他被批斗致死,金條卻不翼而飛。張叔說父親托夢給他,金條被槐樹精吞了,
要拿活物祭祀才能取回。那天夜里,我聽見槐樹上傳來詭異的笑聲。爬起來透過窗戶看,
月光下的槐樹竟在緩緩移動,樹根像無數(shù)條黑蛇在地上爬行。張叔的尸體吊在最高的枝椏上,
他的手心里攥著半塊腐爛的金條,表面還沾著墨綠色的汁液。村里請來湘西的蠱婆。
她圍著槐樹轉(zhuǎn)了三圈,突然用銀針刺破指尖,在樹皮上畫了個血符。
只聽樹洞里傳來嬰兒的哭聲,接著噴出一股黑水,里面裹著幾十塊金條,
每塊都刻著"宣統(tǒng)年制"的字樣。蠱婆說這槐樹成精后專吸人血,
張叔的父親當(dāng)年為了藏金條,用自家丫鬟的血澆灌樹根。如今槐樹精要張叔的命,
是因為他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后來老槐樹被雷劈成兩半,樹心里蜷縮著具嬰兒骨架,
頭骨上還插著半枚銀簪。5 《青石碾魂》這些故事就像徐州的九里山,
山腹里藏著千年的風(fēng)聲。每當(dāng)我走過戲馬臺的石階,
看見祠《青石碾魂》村西頭廢棄的打谷場邊,橫著個布滿青苔的青石碾盤,
碾磙上裂著道猙獰的豁口。聽奶奶講,民國十八年大旱,村里的王鐵匠為搶水灌溉,
在這碾盤旁和鄰村人起了沖突,腦袋被碾磙砸得稀爛。自此每到麥?zhǔn)諘r節(jié),
深夜總能聽見"吱呀吱呀"的碾動聲,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去年秋收,堂侄阿強(qiáng)為圖省事,
把摩托車停在碾盤旁。半夜里,他突然被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驚醒,
透過窗戶看見碾磙竟在緩緩轉(zhuǎn)動,碾盤上拖著輛扭曲變形的摩托車,
車座上還印著灘黑紅色的污漬。阿強(qiáng)第二天去查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摩托車輪胎全部爆裂,
車身上爬滿細(xì)密裂痕,像是被重物反復(fù)碾壓過。
村里的陰陽先生在碾盤下挖出塊銹跡斑斑的鐵牌,上面刻著"鎮(zhèn)邪"二字。先生說,
當(dāng)年為鎮(zhèn)壓王鐵匠的怨氣,特地在碾盤下埋了鐵牌,但時間久了靈力消散。眾人按先生吩咐,
在碾盤四周種下七棵柏樹,又用朱砂在鐵牌上重描符咒。當(dāng)晚,碾盤發(fā)出聲震天動地的轟鳴,
驚起整片槐樹林的烏鴉,此后再沒傳出異響,只是那七棵柏樹的樹冠,
始終朝著碾盤傾斜生長。6 《老灶臺的哭聲》祖宅的老灶臺已有百年,灶膛內(nèi)壁熏得漆黑,
裂縫里嵌著暗紅的痕跡。聽父親說,曾祖母當(dāng)年生下最小的兒子后,因產(chǎn)后風(fēng)去世。臨終前,
她強(qiáng)撐著最后一口氣,在灶臺上烙了張面餅留給孩子。從那以后,每到寒冬深夜,
灶臺里就會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夾雜著搟面的"咚咚"聲。我翻新老宅時執(zhí)意要拆灶臺,
父親卻攔住我,說這是曾祖母的念想??刹鸱繋煾祫倰嗥鸫箦N,灶膛突然噴出股滾燙的黑煙,
燒得師傅手臂滿是燎泡。當(dāng)晚,我夢見一位穿著藍(lán)布衫的老婦人,她蹲在灶臺前,
用布滿裂口的手揉著面團(tuán),
渾濁的眼睛里淌著淚水:"給娃留口吃的......"后來我們重新修繕了灶臺,
在灶膛里供奉了塊寫著曾祖母名字的木牌。逢年過節(jié),就在灶臺上擺一碗新蒸的饅頭。
奇怪的是,每次饅頭都會少半個,而灶臺里飄出的炊煙,總帶著股淡淡的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