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窗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小城朦朧的燈火。李靜雯盯著電腦屏幕,
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打著,寫下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那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映照著她憔悴的面容和眼底的烏青。
"當林夏最后一次擁抱她三歲的兒子時,
她并不知道這將是她未來三百多個日夜唯一的慰藉..."寫到這里,
李靜雯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視線落在桌角那張已經(jīng)有些卷邊的照片上——那是她和兒子小雨在游樂園的合影,
小雨笑瞇了眼,手里舉著一個彩虹色的棉花糖。她伸手輕輕撫過照片,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23:47,
她已經(jīng)連續(xù)寫作超過八小時,除了早晨的一杯黑咖啡外粒米未進。胃部傳來一陣絞痛,
但她懶得動彈。離婚后半年來,
這種自虐式的工作狀態(tài)已成為常態(tài)——只有當她把自己耗盡到極限,才能勉強入睡,
而不至于整夜想著小雨的樣子淚流滿面。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徐策"的來電。
李靜雯幾乎是撲過去接通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手機。"小雨呢?讓我看看小雨好嗎?
"她連問候都省去了,聲音嘶啞。屏幕那端,她的前夫徐策皺了皺眉:"這么晚了,
孩子早睡了。""就一眼,求你了,我保證不吵醒他..."李靜雯的聲音低得近乎乞求。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徐策的語氣冷硬,"律師沒告訴你嗎?
視頻通話只能在每周三晚上七點到七點半,其他時間我有權拒絕。""可是上周三你也沒接!
上上周說小雨感冒了不能視頻..."李靜雯感覺胸口一陣刺痛,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隨你怎么想。打電話是要告訴你,下個月我要帶小雨去海南度假,
原定你那周末的探視取消了。""什么?那是我半年才有的一次全天探視!
你不能—""機票酒店都訂好了。就這樣。"徐策干脆地掛斷了電話。李靜雯呆坐在原地,
手機從指間滑落。她緩緩蜷縮起身體,抱住自己的膝蓋,像胎兒在母體中的姿勢。
電腦屏幕上的文字變得模糊不清,不知是因為淚水還是因為太久沒有眨眼。不知過了多久,
她猛地起身,抓起錢包和鑰匙沖出了門。夜雨已經(jīng)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寒意。
她裹緊單薄的外套,朝小區(qū)外24小時營業(yè)的超市走去。凌晨的超市幾乎空無一人,
李靜雯推著購物車在貨架間游蕩。
地往車里扔著罐裝啤酒、大瓶可樂、薯片和巧克力——這些是她過去半年來的主要"食物"。
當她伸手去拿第五罐啤酒時,注意到不遠處有個高個子男人正看著她。
程鵬宇本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座小城的超市里。作為省立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的住院醫(yī)師,
他難得有三天假期回老家看看父母。時差未倒過來的他在凌晨醒來,
決定出來買些母親愛吃的點心當早餐。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個女孩空洞的眼神——即使在最絕望的病人眼中,
他也未曾見過如此深重的悲傷。她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灰色衛(wèi)衣,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
整個人看起來整潔卻毫無生氣。
她的購物車上:十幾罐啤酒、數(shù)大瓶碳酸飲料、各種膨化食品...沒有一樣是真正的食物。
職業(yè)本能讓他想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但女孩突然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他停住了腳步。那雙紅腫的眼睛里除了痛苦,還有強烈的戒備和一絲幾不可察的尊嚴。
程鵬宇微微點頭致意,然后轉身走向生鮮區(qū)。五分鐘后,當他在收銀臺排隊時,
那個女孩已經(jīng)結完賬準備離開。程鵬宇看到她艱難地拎著兩大塑料袋走出超市,
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需要幫忙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有些傷痛,
陌生人貿(mào)然的關心只會讓傷口更深?;氐郊?,李靜雯把采購的東西堆在墻角,
開了一罐啤酒直接灌下去半罐??酀囊后w灼燒著她的喉嚨,卻無法溫暖她冰冷的內心。
她回到電腦前,刪掉了之前寫的內容,重新開始打字:"林夏站在空蕩蕩的兒童房里,
指尖劃過小床上已經(jīng)積灰的護欄。衣柜里還掛著來不及帶走的連體衣,上面印著小恐龍圖案。
她把臉埋進那件小小的衣服里,呼吸著殘留的奶香味,
就能把已經(jīng)離開的孩子重新吸進自己的身體里..."屏幕的光映照著李靜雯淚流滿面的臉,
窗外,天漸漸亮了。"你必須去。"張美芳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雯雯,媽媽不是跟你商量。"李靜雯把手機開了免提扔在沙發(fā)上,繼續(xù)對著鏡子梳頭發(fā)。
鏡中的女人眼下掛著兩輪青黑,嘴唇因為長期缺水而干裂起皮。
她已經(jīng)記不清上次認真打扮是什么時候了。"媽,我說了我不去相親。
"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誰會看得上我?""胡說!
我女兒要樣貌有樣貌,要才華有才華,還是個作家!"張美芳的聲音突然壓低,
"程阿姨的兒子條件多好啊,省醫(yī)院的醫(yī)生,三十歲就當上了住院總,
人長得又高又端正...""那他就更看不上我了。"李靜雯苦笑,
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發(fā)尾打轉,"離過婚,沒有固定工作,還..." 她的聲音哽住了,
"還有個孩子。"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雯雯,"母親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
"正因為這樣,你更需要走出來。已經(jīng)半年了,你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寫那些傷心故事,
媽媽看著心疼啊。"李靜雯望向電腦桌上小雨的照片,胸口一陣刺痛。
她知道自己這半年來是什么狀態(tài)——白天魂不守舍,晚上靠酒精入睡,
唯一的收入來源是在網(wǎng)絡平臺上寫那些充滿自憐的愛情故事。"就當是幫媽媽一個忙,行嗎?
"張美芳繼續(xù)勸說,"我和程阿姨是老同學了,都答應人家了。你要是不去,
媽媽多沒面子啊。"李靜雯嘆了口氣。她知道母親是擔心她,這半年來,
母親每周都會從縣城坐兩小時大巴來看她,每次都帶著親手做的飯菜,看著她吃完才放心。
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變成妥協(xié):"好吧,我去。但說好了,就見一面,
別指望有什么結果。""太好了!明天下午三點,城南那家'春日里'奶茶店。
程阿姨說她兒子穿藍色襯衫,手里會拿一本醫(yī)學雜志。"掛斷電話,李靜雯癱在沙發(fā)上,
盯著天花板發(fā)呆。相親?現(xiàn)在的她哪有心思談情說愛。
滿腦子都是下周三是和小雨視頻的日子,得提前準備好要跟兒子說的話,
不能像上次一樣哭得稀里嘩啦把小雨嚇著...她的思緒被電腦提示音打斷,
網(wǎng)站編輯發(fā)來消息:"靜水老師,最新一章讀者反饋很好,但有些讀者說太壓抑了。
考慮增加一些光明元素嗎?"靜水是她的筆名,取"靜水深流"之意。
李靜雯苦笑著回復:"生活本就如此,何必自欺欺人。"放下手機,她走到窗前。
五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街對面的小學正趕上放學時間,孩子們像一群歡快的小鳥沖出校門,
撲進等待的家長懷中。李靜雯猛地拉上窗簾,
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些她再也無法擁有的平凡幸福。
---程鵬宇剛做完一臺歷時八小時的腦膜瘤切除手術,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值班室,
就收到了母親發(fā)來的五條語音消息。"鵬鵬,媽媽給你安排了個相親,明天下午三點必須去!
""女孩是媽媽老同學的閨女,比你小兩歲,文文靜靜的,是個作家呢!
""你別又拿工作忙推脫,你都三十了,醫(yī)院里那么多護士追你你不理,
媽媽什么時候能抱上孫子?。?"明天穿那件藍襯衫,記得帶本醫(yī)學雜志當信物。
""地址發(fā)你微信了,城南'春日里'奶茶店。"程鵬宇揉了揉太陽穴。
作為神經(jīng)外科最年輕的住院總醫(yī)師,他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是常態(tài),哪有時間談戀愛?
但母親近來越發(fā)頻繁的催婚讓他難以招架。他正準備回復拒絕,
母親又發(fā)來一條信息:"女孩叫李靜雯,半年前離婚回的老家。
她媽媽說她整天悶在家里寫作,狀態(tài)很不好,拜托我們多關照。你就當去做個心理評估,
幫幫人家。"程鵬宇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李靜雯?這個名字莫名熟悉。
他忽然想起半年前那個凌晨,在超市遇到的拎著兩大袋啤酒可樂的絕望女孩。
當時她結賬時出示的會員卡上,似乎就是這個名字。會是同一個人嗎?
程鵬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作為醫(yī)生,
他見過太多因情感創(chuàng)傷而自我放棄的病人;作為文學愛好者,
他又對那些能將痛苦轉化為藝術的人懷有敬意。如果真是那個女孩,她的文字會是什么樣子?
"好吧,我去。"他回復母親,然后打開電腦搜索"靜水"——母親說過這是那女孩的筆名。
搜索結果令他驚訝。這個筆名下有幾十篇中短篇小說,
最新連載的《空搖籃》點擊量相當可觀。他點開最新一章,
很快被文字中那種赤裸裸的痛苦所震撼。
故事講述一位失去孩子撫養(yǎng)權的母親如何在每個夜晚重溫與孩子相處的點滴記憶,
筆觸細膩到令人心碎。程鵬宇讀了三章,職業(yè)敏感讓他意識到作者正處在嚴重的抑郁狀態(tài)中。
那些文字不只是創(chuàng)作,更是一種呼救。他關上電腦,
決定明天去見見這位"靜水"——無論她是不是超市里那個女孩。
---李靜雯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才推開"春日里"的門。
她刻意選擇了最簡單的裝扮——白色T恤、牛仔褲、帆布鞋,頭發(fā)隨意扎成馬尾,素面朝天。
這是她無聲的抗議:看吧,我就是這么個邋遢的離婚女人,趁早死心吧。奶茶店里冷氣很足,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藍襯衫男人。他確實如母親所說拿著一本醫(yī)學雜志,
但遠比她想象的年輕英俊。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專注的眼睛,此刻正盯著手機屏幕,
修長的手指時不時滑動頁面。李靜雯的心跳突然加速。這樣的男人怎么會來相親?
肯定是迫于家庭壓力,和她一樣。她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輕聲問道:"請問是程鵬宇嗎?
"男人抬起頭,眼神從驚訝迅速轉為溫和的笑意。"李靜雯?請坐。"他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動作自然得體。近距離看,程鵬宇比她第一印象還要好看。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下頜線條堅毅,笑起來眼角有細小的紋路,顯得親切而不輕浮。
但最吸引她的是他的眼睛——清澈、專注,沒有她常見的那些男人打量女人時的評估目光。
"抱歉遲到了。"她低聲說,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沒關系,我剛看完一篇論文。
"程鵬宇合上雜志,"想喝點什么?他們家的茉莉奶綠很不錯。""隨便吧,都行。
"李靜雯避開他的目光,盯著桌面。程鵬宇招手叫來服務員,
點了兩杯茉莉奶綠和一份提拉米蘇。"我猜你可能沒吃午飯,"他解釋道,
"這里的甜點很好吃。"李靜雯有些驚訝于他的觀察力。確實,她早上只喝了一杯咖啡,
現(xiàn)在胃里空蕩蕩的難受。但她不想表現(xiàn)出來:"不用了,我不餓。"程鵬宇沒有堅持,
只是將甜點推向桌子中間:"那放著吧,想吃隨時可以。
"然后他直入主題:"我聽說你是網(wǎng)絡作家?筆名叫靜水?
"李靜雯猛地抬頭:"你讀過我的東西?"聲音里帶著警惕。"昨晚看了《空搖籃》。
"程鵬宇直視她的眼睛,"寫得很好,那種失去的痛苦非常真實。
"李靜雯的手指突然顫抖起來。她沒想到他會提前做"功課",
更沒想到他讀的是這部半自傳體小說。那是她最私密的傷口,就這樣被一個陌生人輕易揭開。
"只是小說而已。"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虛構的。
"程鵬宇注意到她瞬間蒼白的臉色和驟然收緊的手指關節(jié)。作為醫(yī)生,
他知道這是創(chuàng)傷被觸發(fā)的反應;作為讀者,他理解那些文字背后的真實痛苦。
他決定換個話題:"你平時喜歡讀什么書?"接下來的談話表面上很平靜。
程鵬宇談起醫(yī)學與文學的關系,說起他最喜歡的作家是魯迅和契訶夫——都是學醫(yī)出身。
李靜雯漸漸放松下來,甚至在某些時刻忘記了這是一場被迫的相親。
當程鵬宇談到契訶夫如何將醫(yī)學觀察力融入寫作時,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沒錯!
就像他在《第六病室》里描寫精神病患者的那種冷靜又慈悲的筆觸..."她突然住口,
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你看過俄文原版?"程鵬宇驚訝地問。"大學時學過一點俄語。
"李靜雯輕聲說,
突然想起那段充滿可能性的青春時光——那時的她怎么會想到十年后的自己會坐在奶茶店里,
作為一個離婚失婚的母親相親?程鵬宇似乎看出了她的思緒飄遠,體貼地沒有追問。
當提拉米蘇被送上來時,他自然地推到李靜雯面前:"嘗嘗看?"或許是放松了警惕,
或許是確實餓了,李靜雯這次沒有拒絕。她用小勺挖了一角蛋糕送入口中,
濃郁的咖啡和馬斯卡彭奶酪的香味在舌尖化開。她突然意識到,
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有人請她吃東西,第一次有人不是為了小雨而和她交談。"好吃嗎?
"程鵬宇問。李靜雯點點頭,突然眼眶發(fā)熱。她急忙低頭盯著蛋糕,
生怕對方看到自己突如其來的脆弱。程鵬宇假裝沒注意到她的情緒波動,
繼續(xù)談論著最近讀的一本關于醫(yī)療倫理的書。
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李靜雯——她低頭時后頸露出的一小塊白皙皮膚,
她纖細手腕上淡淡的疤痕,她偶爾抬頭時眼中閃過的光芒...所有這些細節(jié)都告訴他,
面前這個女人遠比她表現(xiàn)出來的要復雜得多。當李靜雯第三次看手表時,
程鵬宇善解人意地說:"你有事要忙吧?我們改天再聊?"李靜雯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兩人交換了微信——純粹是出于禮貌——然后在奶茶店門口道別。"謝謝你今天的時間。
"程鵬宇說,"我很喜歡和你聊天。"李靜雯勉強笑了笑,心想這不過是客套話。
她轉身離開,沒有看到程鵬宇站在原地目送她很久,
眼神中混合著醫(yī)生的職業(yè)憂慮和男人的純粹興趣?;丶业穆飞?,李靜雯的手機響了。
是母親迫不及待的詢問:"怎么樣?程阿姨說她兒子對你印象很好!""媽,
我們根本不合適。"李靜雯疲憊地說,"他是省醫(yī)院的醫(yī)生,前途無量,
怎么會看上我這種...""胡說!程阿姨說鵬宇特別夸你有思想有才華呢!
"李靜雯愣住了。他真的這么說了?還是只是客套?她想起程鵬宇談論文學時閃亮的眼睛,
想起他不動聲色地照顧她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不,不可能。這只是他的教養(yǎng)使然。
"別多想了,媽。我累了,先掛了。"回到家,李靜雯徑直走向冰箱,取出一罐啤酒。
正要打開,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一條微信好友申請:「我是程鵬宇,今天很高興認識你?!?/p>
她盯著那條申請看了很久,最終點了"接受"。幾乎是立刻,
對方發(fā)來一條消息:「冒昧問一下,你有興趣合作寫一篇關于醫(yī)患關系的短篇小說嗎?
我一直想嘗試文學創(chuàng)作,但文筆欠佳。你有才華,我有素材?!估铎o雯皺起眉頭。
這是什么套路?同情?憐憫?還是別有用心?她猶豫著該如何回復,
程鵬宇又發(fā)來一條:「報酬可以談。醫(yī)院最近在征集醫(yī)患故事,一等獎有五萬元獎金?!?/p>
五萬元。這對現(xiàn)在的李靜雯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如果能贏,
她就能請更好的律師爭取更多探視權...她咬了咬嘴唇,回復道:「可以考慮。
具體什么要求?」程鵬宇的回復很快:「不急。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先聊聊。晚安,
好夢。」李靜雯放下手機,突然意識到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有人不是為了小雨而聯(lián)系她。
這個認知讓她心里泛起一陣奇怪的漣漪,既溫暖又恐懼。她不知道程鵬宇到底想要什么,
但此刻,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期待著下一次交談。窗外,暮色漸沉。李靜雯打開電腦,
發(fā)現(xiàn)《空搖籃》的評論區(qū)有一條新留言:「你的文字有種直面痛苦的勇氣。感謝分享?!?/p>
署名是"一個讀者"。她盯著那條留言看了很久,然后新建了一個文檔,
標題暫定為《醫(yī)者仁心》。李靜雯盯著電腦屏幕上程鵬宇發(fā)來的文檔,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夺t(yī)者仁心》這個合作項目已經(jīng)進行了一周,
對方發(fā)來的病例資料詳盡到令人驚訝,但她的寫作卻卡在了開頭。
"為什么不從急診室的清晨開始?"程鵬宇的微信消息跳出來,
仿佛能透過屏幕感知她的困境,"每天早晨交接班時,總會有意想不到的病例出現(xiàn)。
"李靜雯咬了咬下唇,回復道:"我沒去過醫(yī)院急診室,不知道那種氛圍。""視頻通話嗎?
我可以帶你'云參觀'。"這個提議讓李靜雯的手指僵住了。
視頻通話意味著對方會看到她的臉,她的黑眼圈,她亂糟糟的頭發(fā),
還有身后這間堆滿啤酒罐的簡陋出租屋。她下意識地伸手攏了攏額前的碎發(fā)。
"不方便的話沒關系。"程鵬宇又發(fā)來一條,似乎察覺到她的猶豫,"我可以描述給你聽。
"李靜雯突然對自己的怯懦感到惱怒。她深吸一口氣,回復:"現(xiàn)在可以。十分鐘后視頻。
"她幾乎是跳起來沖向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快速刷了刷牙,
又抓起梳子胡亂地理了理頭發(fā)。鏡子里的女人雙眼凹陷,顴骨突出,比半年前瘦了整整一圈。
她翻出一件干凈的T恤換上,把房間角落里堆積的空酒瓶踢到床底下,
然后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流通進來。當電腦提示視頻邀請響起時,李靜雯的心跳快得不像話。
她點了接受,屏幕上出現(xiàn)了程鵬宇的臉。他穿著白大褂,背景似乎是醫(yī)院的辦公室,
身后是塞滿醫(yī)學書籍的書架。"嗨。"他微笑著打招呼,聲音比奶茶店見面時更加清晰,
"能聽清嗎?"李靜雯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忘了準備要說的話。
她只能干巴巴地回應:"嗯,很清楚。""太好了。"程鵬宇拿起手機,
"我?guī)憧纯次覀兗痹\科的布局,這樣你寫起來更有實感。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像一場奇妙的虛擬旅行。程鵬宇舉著手機,
邊走邊輕聲解釋每個區(qū)域的功能。
李靜雯看到了繁忙的分診臺、擠滿患者的等候區(qū)、用簾子隔開的急診床位,
還有醫(yī)護人員如工蜂般穿梭的身影。"現(xiàn)在我們要去的是最關鍵的搶救室。
"程鵬宇的聲音壓低了,"里面可能有重癥患者,我們得安靜些。"畫面晃動了幾下,
然后穩(wěn)定下來。李靜雯看到一間寬敞的房間,幾張病床上躺著插滿管子的病人,
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醫(yī)護人員圍在其中一張床邊,神情專注地進行著什么操作。
"那是急性腦卒中患者。"程鵬宇耳語般解釋,"每耽誤一分鐘,
就有190萬個腦細胞死亡。所以我們的黃金搶救時間是——""4.5小時。
"李靜雯脫口而出。程鵬宇驚訝地看向鏡頭:"你怎么知道?""我...查過資料。
"李靜雯沒有說出真相——那是小雨高燒驚厥送急診時,醫(yī)生對她說的原話。那天徐策出差,
她一個人抱著抽搐的兒子沖進醫(yī)院,那種恐懼至今記憶猶新。
程鵬宇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們去醫(yī)生辦公室吧,那里安靜些。
"回到辦公室后,程鵬宇將手機架在桌上,自己坐在電腦前。白大褂的領口微微敞開,
露出里面淺藍色的手術服。李靜雯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有力,
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凈——一雙既能握手術刀又能敲鍵盤的手。"關于主角設定,我有個想法。
"程鵬宇打開一個文檔,"如果主角是個有繪畫天賦的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如何?
這樣他可以用素描記錄病人的癥狀和表情,增加文學性。"李靜雯微微睜大眼睛:"你畫畫?
""業(yè)余愛好。"程鵬宇笑了笑,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素描本,翻開來對著鏡頭展示。
紙上是一系列人物速寫——有皺眉思考的老教授,有面帶疲憊的護士,
還有神情各異的患者肖像。李靜雯不由自主地湊近屏幕:"畫得真好。"她頓了頓,
忍不住問,"為什么是神經(jīng)外科?那么難的???。
"程鵬宇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因為大腦是人類最后的邊疆。
每一次手術都是在未知領域探險,既要精準如匠人,又要謹慎如朝圣者。
"他的眼睛在說到專業(yè)時閃閃發(fā)光,"而且,
神經(jīng)外科最能看到人性的本質——當一個人面臨生死,所有的社會面具都會脫落,
露出最真實的樣子。"這番話說得如此真摯,讓李靜雯一時語塞。她突然意識到,
面前這個男人選擇神經(jīng)外科的原因,
和她選擇寫作的原因竟有幾分相似——都是為了探索人性最本質的部分。"你呢?
"程鵬宇反問,"為什么選擇寫作?
"李靜雯垂下眼睛:"因為...只有寫下來的東西不會消失。
"就像那些她害怕會隨著時間淡忘的,關于小雨的每一個細節(jié)。視頻通話持續(xù)了近一個小時,
結束時李靜雯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記了好幾頁筆記。程鵬宇那邊突然有急診呼叫,
他匆匆道別后掛斷了視頻。屏幕暗下來的瞬間,李靜雯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她搖搖頭,
把這種荒謬的情緒趕出腦海,轉而打開文檔開始寫作。這一次,文字如泉水般涌出。
她描寫急診室的燈光如何蒼白冷酷,描寫醫(yī)護人員如何在生死線上與時間賽跑,
描寫那些患者家屬臉上凝固的恐懼與希望...寫到一半,她停下來,猶豫了幾秒,
然后打開了一個隱藏文件夾。
里面是她從未發(fā)表的短篇《 febrileseizure》(熱性驚厥),
記錄著小雨那次高燒急診的經(jīng)歷。她重讀了一遍,眼眶漸漸濕潤,
然后將其中一些觀察和感受融入新故事中。點擊發(fā)送后,李靜雯靠在椅背上,
感到久違的創(chuàng)作滿足感。程鵬宇直到深夜才回復,
但評語讓她屏住了呼吸:「急診室的描寫精準得令人窒息。
特別是那位母親抱著抽搐孩子沖進來的場景——那種絕望與希望交織的感覺,
簡直像是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不過有個小問題,阿托品的使用劑量在兒童和成人間有區(qū)別,
我稍作修改了...」李靜雯盯著這段話,胸口發(fā)緊。他看出來了。
盡管她把小雨改成了"一個陌生孩子",程鵬宇還是看穿了文字背后的真相。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最終只回了一個"謝謝"。接下來的兩周,他們的合作漸入佳境。
程鵬宇白天忙于手術,
晚上總會抽空回復她的文稿;李靜雯則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他的消息提示音,
甚至會在寫作時想象他的反應。某個深夜,當李靜雯又一次在電腦前工作到凌晨時,
程鵬宇突然發(fā)來一條與寫作無關的消息:「你總是熬夜到這么晚嗎?」
李靜雯看了看時間——凌晨2:17,回復道:「習慣了。晚上安靜?!埂缸鳛獒t(yī)生,
我必須警告你這種生活方式的危害?!钩贴i宇回復,「作為合作伙伴,
我擔心你的健康會影響我們的截稿日期?!购竺娓粋€笑臉emoji。
李靜雯忍不住笑了:「放心,死不了?!埂刚J真的,你最近一次體檢是什么時候?」
屏幕上的問題讓李靜雯愣住了。體檢?自從離婚后,她連感冒都是硬扛過去的。
小雨不在身邊,她似乎也失去了照顧自己的動力。「我很好?!顾笱艿?。程鵬宇沒有追問,
而是發(fā)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旁邊擺著幾樣小菜?!竸傁率中g,
食堂阿姨給我留的宵夜。想象一下這是給你的,吃完好好睡一覺?!?/p>
李靜雯的胃部因圖像條件反射地咕嚕了一聲。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又是一整天只靠咖啡和餅干度日。
一種奇怪的溫暖感從心底升起——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關心她是否按時吃飯了?!钢x謝?!?/p>
她回復道,然后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其實我有點餓了?!埂副淅镉惺裁茨芸焖僮龅膯??
」程鵬宇問。李靜雯走到廚房,打開幾近空蕩的冰箱:「半包速凍餃子,幾個雞蛋?!?/p>
「煮餃子,煎個蛋,十分鐘搞定。現(xiàn)在就去,我等你回來?!?/p>
這種帶著命令式的關心讓李靜雯既想反抗又想服從。最終饑餓感占了上風,
她真的按他說的做了簡易晚餐。當熱騰騰的食物下肚時,一種久違的舒適感蔓延全身。
回到電腦前,她發(fā)消息:「吃完了。沒想到程醫(yī)生還會遠程監(jiān)督飲食?!?/p>
「醫(yī)生和作家的共同點是都喜歡觀察人?!钩贴i宇回復,「而我的觀察告訴我,
你經(jīng)常忽略基本自我照顧?!估铎o雯蜷縮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回復:「觀察得很準。
不過為什么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健康?」消息發(fā)出去后她就后悔了——這問題太直接,
幾乎是在質問對方的動機。但程鵬宇的回復很快打消了她的顧慮:「首先,
我們不算素不相識;其次,好作品需要健康的創(chuàng)作者;最后,關心他人是我的職業(yè)習慣。
這個回答滿意嗎?」「勉強及格。」李靜雯回復,嘴角不自覺上揚。
「那么李作家能否也關心一下我的健康?明天有臺大手術,現(xiàn)在該去睡了?!埂溉グ桑?/p>
程醫(yī)生。祝你手術順利?!埂竿戆?。記得明天按時吃飯?!箤υ捊Y束后,李靜雯躺在床上,
卻意外地很快入睡。沒有酒精,沒有安眠藥,
只是想著明天要告訴程鵬宇她按時吃了什么...這種平凡的期待感陌生又溫暖。
第二天下午,李靜雯正在修改文稿,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您好,
是李靜雯女士嗎?"一個女聲問道,"這里是市第一幼兒園。
您兒子徐雨澤的資料表上緊急聯(lián)系人還是您,他現(xiàn)在發(fā)燒38.5度,您能來接他嗎?
"李靜雯的心跳驟然加速:"小雨?可是他的撫養(yǎng)權...""我們知道情況,
但他父親電話打不通,第二個聯(lián)系人是您。""我馬上來!"李靜雯抓起鑰匙就往外沖,
甚至忘了換下居家穿的拖鞋。二十分鐘后,出租車停在了幼兒園門口。
李靜雯幾乎是跑進醫(yī)務室的,看到小雨獨自躺在小床上,臉頰通紅。聽到聲音,
孩子睜開眼睛,虛弱地喊了聲:"媽媽..."這一聲"媽媽"瞬間擊穿了李靜雯所有防線。
她跪在床前,顫抖的手輕撫兒子的額頭:"寶貝,
媽媽在這兒..."幼兒園老師遞來體溫計:"39度了,得趕緊去醫(yī)院。
"李靜雯抱起小雨,孩子滾燙的身體貼著她的胸口。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徐策。
"聽說你去接小雨了?"前夫的聲音冷冰冰的,"我開會調了靜音。把孩子交給老師,
你可以走了。""可是小雨發(fā)高燒!我得送他去醫(yī)院...""不需要。
我已經(jīng)讓林莉去接了。"林莉是徐策新婚妻子的名字,"撫養(yǎng)協(xié)議寫得很清楚,
醫(yī)療事務由我決定。請你立刻離開。"李靜雯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
小雨在她懷里微弱地嗚咽了一聲。就在這時,醫(yī)務室的門被推開,
一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正是照片上見過的林莉。"把孩子給我吧。
"林莉伸出手,語氣禮貌而疏離,"徐策說你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過字,不擅自接觸孩子。
"李靜雯感到一陣眩暈,懷中的小雨似乎成了唯一真實的重量。
她低頭看兒子燒得通紅的小臉,心如刀絞。"媽媽..."小雨又喊了一聲,
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領。林莉嘆了口氣:"別讓孩子為難了。徐策說了,
如果你堅持要送醫(yī)院,以后探視權的事..."威脅不言而喻。李靜雯深吸一口氣,
緩緩將小雨交給林莉。當孩子離開她懷抱的瞬間,一種被撕裂的痛楚傳遍全身。"告訴徐策,
如果小雨有任何問題,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
"林莉輕松地抱著小雨轉身離開,仿佛那孩子本來就是她的一樣。李靜雯站在原地,
雙手還保持著抱孩子的姿勢,微微發(fā)抖。老師同情地看著她:"李女士,您還好嗎?
""沒事。"她機械地回答,然后踉蹌著走出幼兒園。外面的陽光刺眼得殘忍。
李靜雯站在路邊,突然不知道該去哪里?;丶??那個空蕩蕩的出租屋?醫(yī)院?
她甚至沒有資格陪兒子看病...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程鵬宇。李靜雯盯著屏幕看了幾秒,
才想起今天是他們約好討論文稿的日子。她勉強按下接聽鍵。"李靜雯?
"程鵬宇的聲音傳來,"我剛下手術,想問問第三章修改得怎么樣了?
"聽到這個平常的問題,李靜雯突然崩潰了。她蹲在路邊,手機緊貼耳朵,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無聲的淚水滾落。"李靜雯?"程鵬宇的聲音變得警覺,
"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幼...幼兒園..."她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市第一幼兒園?我十分鐘到。別掛電話。
"李靜雯模糊地聽到程鵬宇跟同事交代事情的聲音,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
她抱著膝蓋蹲在人行道上,像個迷路的孩子。不到十分鐘,一輛白色SUV急剎在她面前。
程鵬宇跳下車,還穿著手術服,外面隨便套了件外套。他快步走到李靜雯面前蹲下,
醫(yī)生的眼睛迅速評估著她的狀況:"受傷了嗎?哪里不舒服?"李靜雯搖搖頭,
模糊了視線:"小雨...我兒子...高燒...他們不讓我..."程鵬宇瞬間明白了。
他輕輕扶起李靜雯:"上車。我們去醫(yī)院。
""可是徐策說...""我不是以你前夫認識的人的身份去的,是以醫(yī)生的身份。
"程鵬宇堅定地說,"孩子高燒39度需要及時治療,這是我的專業(yè)判斷。
"李靜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手臂:"真的可以嗎?"程鵬宇點點頭,
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相信我。"去醫(yī)院的路上,李靜雯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
程鵬宇專注地聽著,時不時提出幾個關鍵問題,既像是醫(yī)生詢問病史,又像是朋友表達關心。
當他們趕到兒科急診時,林莉正在掛號處辦手續(xù),小雨蔫蔫地趴在她肩上。
看到李靜雯和程鵬宇走來,
林莉明顯愣住了:"你們怎么...""我是省立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程鵬宇醫(yī)生。
"程鵬宇亮出工作證,"孩子高燒伴隨什么癥狀?有沒有抽搐?意識是否清醒?
"一連串專業(yè)問題讓林莉措手不及:"就...就是發(fā)燒,
幼兒園說..."程鵬宇已經(jīng)走到小雨身邊,
熟練地檢查孩子的瞳孔和反應:"需要立即驗血,排除細菌感染。李靜雯,
孩子有什么藥物過敏史嗎?""沒有,但六個月大時有過高熱驚厥。"李靜雯立刻回答。
林莉站在一旁,臉色難看:"徐策說了...""孩子的健康比任何人的'說了'都重要。
"程鵬宇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我是醫(yī)生,現(xiàn)在建議立刻做進一步檢查。
你可以打電話征求徐先生同意,但治療不能延誤。"或許是程鵬宇的醫(yī)生權威起了作用,
林莉沒再阻攔,只是走到一旁去打電話。程鵬宇趁機對李靜雯低聲道:"去陪孩子,
這里有我。"接下來的兩小時像一場夢。程鵬宇以同行身份與兒科醫(yī)生溝通,
加快了檢查流程;李靜雯則全程陪在小雨身邊,握著孩子扎針時哭鬧的小手。
當徐策怒氣沖沖趕到醫(yī)院時,初步檢查已經(jīng)完成——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
但因為有高熱驚厥史,醫(yī)生建議留院觀察一晚。"你這是什么意思?
"徐策把李靜雯拉到走廊角落,聲音壓得很低但充滿怒氣,
"帶著個陌生男人來干涉我兒子的事?""程醫(yī)生只是幫忙..."李靜雯虛弱地辯解。
"幫忙?"徐策冷笑,"我看是另有所圖吧?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李靜雯的臉刷地白了:"你胡說什么!
我們只是工作關系...""工作到需要插手別人家事?"徐策逼近一步,"聽著,
如果再發(fā)生這種事,我會申請禁止令,讓你永遠見不到小雨。明白了嗎?
"李靜雯像被擊中要害般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墻壁。就在這時,
程鵬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徐先生?我是程鵬宇。恕我直言,孩子的健康應該放在第一位。
"徐策上下打量著程鵬宇,眼中的敵意明顯:"程醫(yī)生是吧?多謝你的'專業(yè)意見',
不過現(xiàn)在是我們家的事。""當然。"程鵬宇平靜地說,"只是作為醫(yī)生,我必須告知您,
根據(jù)《未成年人保護法》,父母任何一方在緊急情況下都有權為孩子尋求醫(yī)療幫助,
不論撫養(yǎng)權如何分配。"徐策瞇起眼睛:"你在威脅我?""我在陳述法律事實。
"程鵬宇的聲音依然平和,"另外,情緒激動對患兒恢復不利。不如我們都冷靜下來,
以小雨的健康為重?"徐策盯著程鵬宇看了幾秒,突然冷笑一聲轉向李靜雯:"行啊,
找了個懂法的撐腰。不過別忘了,白紙黑字的協(xié)議是你簽的。"說完,他轉身走向病房。
李靜雯的雙腿突然失去力氣,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程鵬宇立刻蹲下身:"沒事吧?
""謝謝...謝謝你。"李靜雯的聲音顫抖,"但你不該卷進來的。
徐策他...""我不在乎他怎么想。"程鵬宇輕聲說,"重要的是小雨得到及時治療。
"李靜雯抬頭看他,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男人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憐憫,
只有堅定的理解和尊重。一種久違的安全感涌上心頭,
讓她想要依靠這個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我能...再去看小雨一眼嗎?"她小聲請求。
程鵬宇點點頭:"去吧。我在大廳等你。"當李靜雯輕輕推開病房門時,小雨已經(jīng)睡著了,
小臉在退燒藥的作用下不再那么通紅。徐策和林莉站在窗邊低聲交談,看到她進來,
立刻露出警惕表情。"我就看一眼。"李靜雯輕聲說,走到床邊,
俯身在兒子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寶貝乖乖的,媽媽愛你。"轉身離開時,
她的心碎成了千萬片,卻又奇跡般地感到一絲力量——今天,她為兒子抗爭過了,
而且不是獨自一人。程鵬宇果然在大廳等她,手里拿著兩杯熱咖啡。看到她出來,
他遞過一杯:"怎么樣?""睡著了。"李靜雯接過咖啡,溫熱透過紙杯傳到她冰涼的指尖,
"徐策說...讓我以后別再這樣了。"程鵬宇沉默了一會兒,
然后說:"法律上你有探視權,也有緊急情況下的決定權。如果需要,
我可以推薦幾位擅長撫養(yǎng)權案件的律師。"李靜雯搖搖頭,苦笑:"我沒錢請好律師。
上次離婚已經(jīng)耗盡了我所有積蓄...""總有辦法的。"程鵬宇輕聲說,"先回家休息吧,
明天再想。"回程的車里,兩人都沉默著。李靜雯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突然問道:"為什么幫我?"程鵬宇沒有立即回答。當車停在一個紅燈前時,
他才開口:"因為我見過太多來不及的遺憾。在神經(jīng)外科,
每耽誤一分鐘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他轉頭看她,
"今天如果因為那些無聊的爭執(zhí)延誤治療,而小雨出了什么問題,你會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我也一樣。"李靜雯怔住了。這個回答如此專業(yè),卻又如此人性化——他不是作為同情者,
而是作為醫(yī)者伸出援手。"謝謝。"她再次說道,這次帶著更多含義。到家后,
程鵬宇堅持送她到門口。李靜雯站在門前,突然不知該如何道別。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太過復雜,
超出了她所能處理的范疇。"明天我會去醫(yī)院看看小雨的情況。"程鵬宇主動說,
"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你。"李靜雯點點頭,喉嚨發(fā)緊:"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
""按時吃飯,好好休息。"程鵬宇微笑著說,"這就是最好的報答。晚安,李靜雯。
""晚安,程鵬宇。"關上門,李靜雯靠在門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今天的經(jīng)歷像一場旋風,卷起了她埋葬已久的母愛和保護欲。更讓她驚訝的是,
在這場風暴中,竟然有一個幾乎陌生的人站在她身邊,不是為了小雨,而是為了她本人。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程鵬宇的消息:「到家了。記得吃點東西再睡。明天見?!购唵蔚奈淖?,
卻讓李靜雯的眼淚再次涌出。這一次,不再是孤獨的淚水。日歷上的紅圈像一道傷口,
刺痛著李靜雯的眼睛——6月18日,小雨的四歲生日。她整夜未眠,
手指在手機相冊和小雨嬰兒時期的視頻間來回滑動。凌晨四點,
她終于忍不住給徐策發(fā)了條消息:"能讓我今天看看小雨嗎?就視頻一分鐘也行。
"消息顯示已讀,但沒有回復。直到上午十點,
徐策才冷淡地回復:"小雨和爺爺奶奶去游樂場了,沒空。"李靜雯蜷縮在沙發(fā)上,
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她知道這是謊言——上周和小雨視頻時,孩子興奮地告訴她:"媽媽,
爸爸說要帶我去動物園看大老虎!"當時小雨還特意強調是"星期六",也就是今天。
手機突然震動,是程鵬宇發(fā)來的消息:「今天下午有空討論第五章嗎?我剛結束值班,
可以順路去你那兒。」自從上周醫(yī)院事件后,他們的聯(lián)系變得頻繁起來。
程鵬宇每天都會告知小雨的情況——孩子第二天就退燒出院了,但李靜雯仍然感激他的細心。
她猶豫了一下,回復:「今天可能不太方便?!钩贴i宇的回復很快:「明白了。
需要什么幫忙嗎?」李靜雯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突然有種沖動想告訴他今天是多么特殊的日子。但最終她只回了:「沒什么,謝謝?!?/p>
放下手機,她走到書架前取下那本厚厚的相冊。
這是她離婚時偷偷帶走的"違禁品"——里面全是小雨從出生到三歲的照片。
徐策不知道它的存在,否則一定會以"影響孩子情緒"為由沒收。翻開第一頁,
新生兒小雨皺巴巴的小臉讓她嘴角不自覺上揚。那時的她多幸福啊——雖然產(chǎn)后虛弱,
但懷抱著這個溫暖的小生命,覺得所有的痛苦都值得。她輕輕撫過照片,
回憶著嬰兒奶香的味道和小手緊握她手指的觸感。翻到最后一頁,是三歲生日派對上的小雨,
滿臉奶油,笑得眼睛瞇成兩條縫。那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后的快樂時光——兩個月后,
徐策提出離婚,理由是他愛上了公司新來的設計師林莉。李靜雯合上相冊,
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她打開電腦,試圖用寫作分散注意力,
幕上很快布滿關于生日派對的描寫——氣球、蛋糕、歡笑的孩子...全是她無法給小雨的。
中午時分,門鈴突然響起。李靜雯疑惑地透過貓眼看去,程鵬宇站在門外,
手里提著兩個紙袋。"抱歉不請自來。"當李靜雯打開門時,程鵬宇微微舉了舉手中的袋子,
"我?guī)Я诵┏缘?,想著你可能沒吃午飯。"李靜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程鵬宇今天沒穿白大褂,而是一件簡單的深藍色T恤,顯得格外年輕。
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顯然是剛結束夜班的疲憊。"我...我不太餓。
"她最終說道,卻側身讓出了通道。程鵬宇走進屋內,
目光迅速掃過茶幾上攤開的相冊和電腦屏幕上未完成的文稿。他什么都沒問,
只是將食物一樣樣擺在餐桌上:"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買了牛肉面、小籠包和蔬菜沙拉。
"食物的香氣讓李靜雯的胃部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
"謝謝。"她低聲說,在餐桌前坐下。程鵬宇坐在她對面,
打開自己的那份面:"我今天休息,本來打算去健身房,結果發(fā)現(xiàn)會員卡過期了。
"他隨意地聊著日常,仿佛只是偶然造訪的朋友,"對了,第五章我有個新想法,
關于那位腦瘤患者的女兒..."李靜雯機械地點頭,夾起一個小籠包咬了一口。
熱騰騰的湯汁在口中爆開,久違的食欲被喚醒了。她慢慢吃著,聽著程鵬宇談論小說情節(jié),
奇怪的是,這種平常的對話竟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今天是小雨的生日。
"當最后一個小籠包吃完時,這句話突然從李靜雯嘴里溜了出來。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連忙補充道:"他四歲了。"程鵬宇放下筷子,眼神柔和下來:"我猜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你看起來..."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比平時更思念他。"李靜雯的視線模糊了。
她盯著桌面上的一道劃痕,努力控制聲音不發(fā)抖:"徐策說帶他去游樂場了,
但小雨上周明明告訴我是去動物園。"她苦笑一下,"連撒謊都這么敷衍。
"程鵬宇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有蛋糕嗎?""什么?""小雨的生日。
我們該有個蛋糕。"李靜雯愣住了:"可是...""即使他不在身邊,你也可以慶祝。
"程鵬宇站起身,"附近有蛋糕店嗎?"二十分鐘后,一個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擺在茶幾上,
上面插著四根彩色蠟燭。
李靜雯翻出手機里小雨最喜歡的歌曲——那首她每晚哄他睡覺時唱的童謠。程鵬宇點燃蠟燭,
暖黃的光暈在他們之間跳動。"許個愿吧。"他輕聲說。李靜雯看著跳動的燭光,
眼淚終于決堤而下。她雙手捂住臉,
:"我...我只想抱抱他...告訴他媽媽愛他..."程鵬宇輕輕將紙巾盒推到她面前,
然后起身走向窗邊,給她留出私人空間。等抽泣聲漸漸平息,他才開口:"我父親去世時,
我九歲。"李靜雯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程鵬宇的背影挺拔而孤獨。"車禍,當場死亡。
"他的聲音平靜,像在講述一個普通病例,
的是那些特別的日子——父親節(jié)、畢業(yè)典禮、考上醫(yī)學院...每一次喜悅都伴隨著缺失感。
"李靜雯擦干眼淚,靜靜聽著。"直到現(xiàn)在,我做重大決定時還是會想,
如果父親在會給我什么建議。"程鵬宇轉過身,眼神坦誠,"所以我知道,
這種痛苦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學會與之共存。
"李靜雯第一次感到被真正理解——不是同情,而是共情。程鵬宇不是用陳詞濫調安慰她,
而是分享自己的傷口來告訴她:我懂。"你是怎么...熬過來的?"她輕聲問。
程鵬宇走回沙發(fā)坐下:"我母親很堅強。她從不阻止我談論父親,相反,
她鼓勵我記住所有美好的細節(jié)。"他頓了頓,
"也許你可以為小雨做同樣的事——記錄下你想告訴他的每一件事,等他長大后給他看。
"這個簡單的建議像一盞燈,照亮了李靜雯心中黑暗的角落。她突然抓起筆記本,
開始瘋狂地寫字:"親愛的寶貝,今天是你四歲生日。媽媽記得你出生時只有2.8公斤,
小得像只貓咪..."程鵬宇安靜地看著她寫作,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當李靜雯終于停下筆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她不好意思地合上筆記本:"抱歉,我太投入了。
""寫得很好。"程鵬宇真誠地說,"小雨會珍惜這些文字的。
"他們一起分享了那個巧克力蛋糕。李靜雯切下一小塊放在冰箱里,
幻想著有一天能親自喂給小雨吃。這個小小的儀式感奇跡般地減輕了她心中的重負。
"謝謝你今天來。"收拾蛋糕盒時,李靜雯真誠地說,"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就這么...熬過去了。"程鵬宇搖搖頭:"朋友之間不需要道謝。
"他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不過下次可以換草莓蛋糕嗎?我不是很愛巧克力。
"李靜雯笑了,這是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成交。"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徐策"。李靜雯的表情瞬間緊張起來,手指微微發(fā)抖地按下接聽鍵:"喂?
""小雨發(fā)燒了,39度5。"徐策的聲音透著不耐煩,"醫(yī)生說需要住院觀察,
你先轉兩萬塊錢過來。"李靜雯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什么?
上周不是才..."她突然想起上周的醫(yī)院事件,警覺起來,"在哪家醫(yī)院?我現(xiàn)在過去。
""不用你來!把錢轉過來就行。"徐策的聲音提高了,"林莉會照顧他。
""我要聽醫(yī)生親口說!"李靜雯堅持道,聲音開始發(fā)抖,"哪家醫(yī)院?什么科室?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徐策冷冷地說:"算了,我們自己解決。就知道你只會添亂。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李靜雯呆立在原地,手機還貼在耳邊。
程鵬宇關切地問:"出什么事了?""徐策說小雨高燒住院,
要錢..."她的聲音飄忽不定,"但上周才發(fā)生過同樣的事,
而且他不肯告訴我醫(yī)院..."程鵬宇的表情變得嚴肅:"上周出院時小雨各項指標都正常,
不太可能突然又高燒。"他拿出手機,"我可以打電話問問同事,
今天有沒有叫徐雨澤的患兒入院。"李靜雯睜大眼睛:"你...你懷疑他在撒謊?
""只是一種可能性。"程鵬宇謹慎地說,已經(jīng)開始撥號,"我在兒科有幾個朋友。
"十分鐘后,真相大白——全市主要醫(yī)院的兒科今天都沒有接收叫徐雨澤的四歲患兒。
程鵬宇掛斷電話,斟酌著如何告訴李靜雯這個結果。"果然是騙局。
"李靜雯反而出奇地冷靜,"上周在醫(yī)院,
他聽到我說準備了一筆錢給小雨買生日禮物..."她苦笑,"他從來記不住兒子的生日,
卻記得怎么利用兒子要錢。"程鵬宇的眉頭緊鎖:"這種行為有 pattern(模式)。
先是制造緊急狀況,然后要錢,最后威脅探視權。"他的語氣變得專業(yè)而冷靜,
"這是典型的控制手段。"李靜雯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這么了解?
""在急診科見過不少類似案例。"程鵬宇的眼神變得復雜,"李靜雯,
你前夫...他以前對你用過暴力嗎?"這個問題像一把刀,
猝不及防地刺入李靜雯最隱秘的傷口。她的手下意識撫上左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平時被手表遮住。她迅速放下手,強作鎮(zhèn)定:"我們只是...性格不合。
"程鵬宇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小動作,但他沒有追問。"下次他再這樣,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他輕聲說,"我們有專業(yè)渠道核實醫(yī)療信息。
"李靜雯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襲來。今天像坐過山車一樣,從絕望到短暫的安慰,
再到現(xiàn)在的憤怒與無力。她跌坐在沙發(fā)上,
雙手捂住臉:"我怎么會嫁給這種人...小雨有這樣的父親..."程鵬宇在她身邊坐下,
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不要責怪過去的自己。當時的你,擁有的信息和現(xiàn)在不同。
"這種不帶評判的理解讓李靜雯心頭一暖。她放下手,轉頭看向程鵬宇:"你知道嗎?
小雨很像你。""我?"程鵬宇明顯愣住了。"不是長相。"李靜雯微微一笑,
"是那種...好奇的眼神。他總愛問'為什么',看到新鮮事物眼睛會發(fā)亮,
就像你談論神經(jīng)外科時一樣。"程鵬宇的耳根微微發(fā)紅,
他低頭整理袖口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孩子這個年齡都是好奇寶寶。""不,
小雨特別不一樣。"李靜雯的眼神變得柔軟,"他會盯著螞蟻搬家看一小時,
會問云為什么不會掉下來..."她的聲音哽咽了,"我錯過了他多少成長啊。
"程鵬宇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的傾訴。
當李靜雯說到小雨兩歲時第一次叫"媽媽"的情景時,
她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一條視頻請求,來自徐策。李靜雯慌忙接通,
屏幕上出現(xiàn)了小雨紅撲撲的小臉,背景明顯是家里的客廳,而不是醫(yī)院。"媽媽!
"小雨興奮地喊道,"爸爸給我買了大恐龍!還有蛋糕!"鏡頭一轉,
李靜雯看到茶幾上擺著一個精致的恐龍造型蛋糕,旁邊是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徐策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跟媽媽說謝謝禮物。
"李靜雯的血液凝固了——那些明明是她準備的禮物,現(xiàn)在卻被徐策拿來充好人。
但看到小雨開心的笑臉,她強忍憤怒,柔聲說:"寶貝生日快樂!
媽媽好想你...""媽媽什么時候來陪我玩?"小雨天真地問,小臉湊近屏幕。
李靜雯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很快,寶貝,很快..."視頻突然被切斷,
留下一片寂靜。李靜雯死死盯著黑下去的屏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程鵬宇輕輕掰開她緊握的手指:"深呼吸。"李靜雯機械地照做,胸口劇烈起伏。
程鵬宇的聲音沉穩(wěn)而平靜:"記住,最重要的是小雨健康快樂。其他的...都是噪音。
""但他怎么能這樣..."李靜雯的聲音顫抖,"用我的禮物,我的愛,
來...""因為卑鄙是他的局限,不是你的錯誤。"程鵬宇打斷她,眼神堅定,
"不要讓他的行為定義你的價值。"這句話像一束光,穿透了李靜雯心中的陰霾。
她抬頭看著程鵬宇,突然意識到這個認識不久的男人給予她的理解和尊重,
是她在整個婚姻中都不曾得到的。"謝謝。"她輕聲說,這個詞今天已經(jīng)說了太多次,
但此刻包含了更多含義。程鵬宇微微一笑,站起身:"我該走了,你需要休息。
"走到門口時,他轉身補充道,"明天我會查一下?lián)狃B(yǎng)權相關的法律條文,
也許能找到一些對你有用的信息。"李靜雯點點頭,突然有些不舍他離開。這個特別的生日,
因為程鵬宇的存在,從純粹的痛苦變成了苦樂參半的回憶。"程鵬宇。"在他關門前,
她叫住他,"如果你父親還在...他會為你驕傲的。"程鵬宇的眼神瞬間柔軟下來,
他微微頷首:"晚安,李靜雯。生日快樂。"這句"生日快樂"不是對小雨,而是對她說的。
李靜雯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離婚后第一次,
有人看見了她作為李靜雯的存在,而不只是"小雨的媽媽"或"徐策的前妻"。
她回到電腦前,打開一個新文檔,標題寫上《生日》。這一次,她不再只寫失去的痛苦,
也寫下了今天的溫暖——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帶來的理解和陪伴。寫完最后一行,
她點開程鵬宇的微信,將文檔發(fā)了過去:「今天的第五章,希望你喜歡?!箮缀跏橇⒖蹋?/p>
對方回復:「一定認真讀。早點休息,明天見。」簡單的幾個字,
卻讓李靜雯的心跳微微加速。她關上電腦,走到窗前。夜空中繁星點點,其中一顆特別明亮。
她想起小時候母親說過,逝去的親人會變成星星守護著我們。"爸爸,"她輕聲說,
仿佛程鵬宇的父親能聽到,"你的兒子今天幫助了一個迷路的靈魂。
謝謝你把他培養(yǎng)得這么好。"夜風輕拂過她的面頰,像是無聲的回答。李靜雯深吸一口氣,
感覺胸口的重擔似乎輕了一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許,只是也許,
未來不會像她想象的那么黑暗。"讀書會?"李靜雯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
仿佛這樣就能從電話那端母親的熱情中保護自己,"媽,我不想去。""就這一次!
"張美芳的聲音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程阿姨特意邀請的,說鵬宇也會去。
你們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嗎?"李靜雯咬著下唇。自從上周那個特別的"生日"后,
她和程鵬宇的聯(lián)系確實頻繁了許多。他們完成了《醫(yī)者仁心》的第五章,
甚至開始討論將其擴展為中篇小說的可能性。但私下見面?在一個可能有十幾人的場合?
她的胃部因緊張而絞痛起來。"我...我不擅長那種場合。"她小聲辯解。"雯雯,
"母親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你已經(jīng)把自己關在家里太久了。就當是為了小雨,
你得學會重新...生活。"這句話擊中了李靜雯。是啊,
如果連一個普通的讀書會都不敢參加,將來怎么在小雨面前做個堅強的母親?
她深吸一口氣:"好吧,我去。但只是旁觀,不發(fā)言。"掛斷電話,李靜雯立刻后悔了。
她翻遍衣柜,找不到一件適合社交場合的衣服——過去半年,
她的著裝標準只有"能穿"和"該洗了"兩種。最終她選了一條簡單的藏青色連衣裙,
至少不會太引人注目。周六下午,李靜雯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墨香書屋"。
這是一家隱藏在老巷子里的獨立書店,木質書架高聳至天花板,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舊書的香氣。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雙手緊握著一杯熱茶,
眼睛盯著門口。陸續(xù)有人進來,大多是三四十歲的知識分子模樣,彼此熟絡地打招呼。
李靜雯把自己縮得更小了,祈禱沒人注意到她。突然,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程鵬宇穿著淺灰色襯衫和深色休閑褲,
比平時工作時的裝扮隨意許多。他的目光掃過房間,很快鎖定了角落里的李靜雯。"你來了。
"他走到她身邊,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驚喜,"我以為你會放我鴿子。
"李靜雯勉強笑了笑:"我答應過的...事情一般都會做到。
"這句話背后是她對前夫屢次食言的苦澀記憶。程鵬宇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但沒有追問。
他遞給她一本書:"今天討論的是這個,《當呼吸化為空氣》。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寫的自傳,
我想你會感興趣。"李靜雯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程鵬宇的手指,
一股微妙的電流順著指尖竄上手臂。她慌忙收回手,假裝翻閱書籍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讀書會開始了。主持人是個戴圓框眼鏡的中年女性,熱情洋溢地介紹著這本書的背景。
李靜雯漸漸放松下來,特別是在聽到程鵬宇發(fā)言時——他談論醫(yī)學與人文的交集,
語言既專業(yè)又不失溫度,完全沒有某些醫(yī)生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死亡對于醫(yī)者不僅是失敗,更是一種需要尊重的自然過程。"程鵬宇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
"就像作者說的,我們醫(yī)治的不僅是疾病,更是承載疾病的人。"李靜雯不自覺地被吸引,
甚至暫時忘記了周圍的陌生人。當討論進行到一半時,
主持人突然看向她:"這位女士好像還沒發(fā)言?是新朋友嗎?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過來,李靜雯感到血液沖上臉頰,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她張口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這位是李靜雯,網(wǎng)絡作家,筆名靜水。
"程鵬宇自然地接過話題,"我們正在合作一篇醫(yī)療題材的小說。""靜水?
"一個年輕女孩驚呼,"是寫《空搖籃》的靜水嗎?天啊,我是你的忠實讀者!
"李靜雯驚訝地眨眨眼,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自己的讀者。
女孩熱切的眼神和其他人突然感興趣的表情讓她既惶恐又莫名感動。
"能請李作家分享一下創(chuàng)作心得嗎?"主持人期待地問,
"特別是如何將個人體驗轉化為藝術表達。"李靜雯的心臟狂跳,求救地看向程鵬宇。
他微微點頭,眼神中滿是鼓勵。她深吸一口氣,
聲音有些發(fā)抖:"我...我認為真實的寫作不是關于華麗的詞藻,
而是...關于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受,即使那很痛苦。"話匣子一旦打開,
后面的反而容易了。談到創(chuàng)作,
李靜雯漸漸忘記了緊張:"就像這本書里醫(yī)生面對死亡時的無力感,
寫作有時也是一種對抗虛無的方式...通過文字,我們讓那些稍縱即逝的瞬間獲得永恒。
"說完這段話,她自己都吃了一驚——這些想法從未如此清晰地表達過。房間里安靜了幾秒,
然后爆發(fā)出真誠的掌聲。李靜雯的臉更紅了,但這次是因為一種久違的成就感。"太精彩了!
"主持人贊嘆道,"果然專業(yè)人士就是不一樣。"接下來的討論中,
李靜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自然地參與其中,甚至和那位認出她的年輕女孩聊了幾句。
當讀書會結束,人們三三兩兩離開時,程鵬宇走到她身邊,眼中帶著贊許:"你表現(xiàn)得很好。
""多虧你救場。"李靜雯小聲說,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不,那是你自己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