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燕子磯江面炸開丈高水柱。
陳禹站在蘆葦叢中,看著漕幫貨船在漩渦里傾覆。懷表的熒光表盤顯示水溫14.7℃,這個數(shù)據(jù)讓他握緊了手中的油脂分離裝置——那是用黃銅煙袋鍋改制的簡易離心機,此刻正藏在牛皮紙袋里與半塊肥皂摩擦作響。
“少爺,漕幫的人往這邊來了!”小廝青禾拽了拽他的衣袖,少年腰間別著從鐵匠鋪順來的火鐮,指縫間還沾著未洗凈的燒堿痕跡。陳禹蹲下身,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出流體力學示意圖:“記住,等下只撈浮在水面的油狀物,沉底的硝石袋別碰——”話音未落,前方蘆葦蕩傳來金屬碰撞聲。
三艘快船破浪而來,船頭燈籠印著斗大的“漕”字。陳禹瞥見船頭之人正是早市上的灰衣斗笠男,此刻對方手中多了柄分水刺,刃口泛著幽藍——是淬了毒的。他悄悄將青禾推到身后,從懷中摸出用肥皂做成的煙霧彈——昨晚在祠堂試驗時,他發(fā)現(xiàn)燒堿與油脂劇烈反應能產生大量刺激性白煙。
“哪里來的蟊賊!”斗笠男抬手擲出飛抓,鐵鏈劃破空氣的聲響中,陳禹捏碎煙霧彈。白色煙霧瞬間彌漫蘆葦蕩,混著河泥的腥氣讓人睜不開眼。青禾趁機將牛皮紙袋拋進水里,陳禹則掏出用白礬和草木灰調制的粘合劑,涂在附近的蘆葦桿上——這是臨時改良的防水涂層,稍后將用于打撈漂浮的油脂。
混亂中傳來落水聲,陳禹拽著青禾躲進預先挖好的淺坑。頭頂上方,漕幫眾人的對話斷斷續(xù)續(xù)飄來:“...督主交代過,硝石不能沾水...”“那油乎乎的東西是什么?像是從碎肥皂里滲出來的...”聽到“督主”二字,陳禹心中一動——漕幫竟直接聽命于東廠?看來浦江鄭氏的火器秘密,早已被高層勢力盯上。
五更天,江面恢復平靜。陳禹戴著用竹篾和紗布自制的防毒面具,劃著木盆進入打撈區(qū)。經過燒堿處理的油脂果然浮在水面,形成一層暗黃色油膜。他將油膜舀進陶甕,同時留意著水下的動靜——根據(jù)浮力計算,沉沒的硝石袋應該卡在下游三丈處的暗礁群里,那里正是他計劃中的臨時倉庫。
“少爺,這是從水里撈的?!鼻嗪踢f來半塊燒焦的木牌,上面“鄭”字的右上角缺了個口,與祠堂供桌上的“鄭氏”刻痕完全吻合。陳禹摩挲著木牌邊緣,忽然想起《明史》里記載的鄭亨家族,永樂年間被指控私鑄兵器,難道這個神秘的鄭氏宗族,真的掌握著跨越時代的火器技術?
回到城隍廟祠堂時,晨光已染透飛檐。陳禹在供桌下的暗格里藏好陶甕,意外發(fā)現(xiàn)墻縫里嵌著半頁《鄭和航海圖》。地圖上爪哇島附近用朱砂畫著漩渦標記,旁邊注著“堿礦所在”,而標記旁的羅盤刻度,竟與他懷表芯片里存儲的經緯度驚人相似。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心跳加速——難道鄭和船隊早已掌握了現(xiàn)代航海定位技術?
巳時初刻,李萬才的管家突然到訪。來人捧著錦盒,里面裝著五兩紋銀和一張拜帖:“我家老爺請陳公子申時赴宴,地點在聚寶門火器局舊址?!标愑泶蜷_拜帖,聞到淡淡硝煙味——那是火銃發(fā)射后的殘留氣息。他注意到拜帖邊緣用密針扎了三排小孔,對照九九乘法表破譯,竟得到一串數(shù)字:37.5,126.8——這是現(xiàn)代濟南的經緯度,難道李萬才也與穿越者有關?
申時三刻,聚寶門廢墟。
斷壁殘垣間,李萬才負手而立,身后站著八個錦衣衛(wèi)裝束的漢子。他們腳下散落著生銹的火銃零件,其中一尊佛郎機炮的炮管上,赫然刻著“開物”二字——正是陳禹昨晚印在河燈上的字號。
“陳公子果然守信?!崩钊f才轉身,手中把玩著那塊在沉船現(xiàn)場撿到的鄭氏木牌,“不過我更好奇,你昨晚在燕子磯撈的東西,究竟是肥皂原料......還是硝石助燃劑?”
陳禹掃視周圍,發(fā)現(xiàn)廢墟角落堆著幾袋曬干的皂角,旁邊還有未完全燃燒的《天工開物》手稿。這個細節(jié)讓他瞬間理清脈絡:李萬才表面是布商,實則控制著江南的硝石走私網,而所謂的“開物”字號,早已被對方捷足先登。
“李老爺不妨猜猜看?!彼焓质捌鹨幻痘疸|彈丸,用指甲刮去表面銹跡,露出里面混合著木炭、硫磺的粗糙顆粒,“就像這火藥,看似簡單,實則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蠟封紙包,里面是按現(xiàn)代配比改良的硝石、硫磺、木炭粉末,“在下新制的‘霹靂粉’,爆速比尋常火藥**倍。”
李萬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當然知道爆速提升意味著什么——火銃射程翻倍,佛郎機炮的威力將足以擊穿韃靼人的重甲。錦衣衛(wèi)們不自覺地摸向腰間兵器,卻見陳禹將紙包拋進旁邊的殘井:“不過這么好的東西,怎能輕易示人?”
井底傳來悶響,井壁震落的塵土中,陳禹瞥見井壁刻著與祠堂相同的螺旋圖騰。李萬才忽然輕笑:“陳公子可知,浦江鄭氏滅門那年,有個襁褓中的嬰兒被錦衣衛(wèi)帶走?”他抬手摘下假發(fā),露出左耳后月牙形的疤痕,“那孩子后來進了東廠,成了督主面前的紅人......”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青禾跌跌撞撞沖進廢墟:“少爺!周記綢緞莊的人帶著官差封了咱們的肥皂作坊,還說......還說您私通倭寇!”陳禹注意到少年衣襟上沾著靛藍色粉末,那是周記用來標記貨物的特殊染料,顯然對方早有預謀。
李萬才眼底閃過精光:“巧了,火器局丟失的三百斤硝石,也被人舉報說藏在肥皂作坊里?!彼蛄藗€響指,錦衣衛(wèi)立刻上前搜身。陳禹沒有反抗,任由對方從他靴子里搜出半片《洪武密檔》殘頁——那是今早故意留在作坊的“證據(jù)”。
“陳公子果然深諳借刀殺人之道。”李萬才接過殘頁,指尖撫過上面“火器之秘”的字樣,“不過你以為栽贓給周記,就能坐收漁利?”他突然將殘頁塞進陳禹手中,低聲道:“今夜子時,帶你的‘霹靂粉’去清涼山慈恩寺,有人要見你?!?/p>
暮色四合時,陳禹蹲在作坊廢墟里。青禾捧著從灰燼中搶出的肥皂模具,忽然指著模具底部:“少爺,這紋路好像和祠堂的圖騰一樣!”陳禹定睛一看,果然,模具邊緣刻著細密的螺旋紋,與鄭和航海圖、井壁上的圖案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穿越時的幻覺——無數(shù)螺旋狀的DNA鏈條在眼前飛舞,難道這個神秘圖騰,竟是打開時空秘鑰的關鍵?
亥時三刻,慈恩寺塔頂。
陳禹推開生銹的鐵門,撲面而來的不是香火味,而是濃烈的硝酸氣息。塔頂中央擺著一張青銅方桌,桌上放著半塊刻有“鄭”字的腰牌,旁邊是個密封的檀木盒,盒蓋上刻著與他懷表芯片相同的石墨烯紋路。
“等你很久了,陳公子?!标幱爸凶叱鲆蝗耍碇鴸|廠掌印太監(jiān)的飛魚服,臉上敷著厚厚的鉛粉,卻遮不住左眼角的朱砂痣——那是建文帝舊部的標記。太監(jiān)抬手打開檀木盒,里面竟是半枚斷裂的玉簡,上面刻著與《洪武密檔》相同的硝石十二法。
“浦江鄭氏,實則是太祖皇帝親設的火器密營?!碧O(jiān)聲音沙啞,帶著金屬般的顫音,“靖難之役后,密營轉為地下,每代傳人都在等一個能解開‘洪武遺火’的人......”他伸出手指,指向塔外漫天星斗,“而你懷表中的芯片,正是打開密營地宮的鑰匙?!?/p>
陳禹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涼的塔身。月光透過窗欞,在玉簡上投下奇異的光影,竟與他在現(xiàn)代實驗室見過的量子糾纏圖案一模一樣。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這次的梆子聲里多了份急迫:“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有賊!抓賊?。 ?/p>
塔下突然亮起無數(shù)火把,錦衣衛(wèi)的呼喝聲中,陳禹瞥見周記的二管家騎在馬上,手中舉著的竟是他改良的肥皂包裝紙。懷表在懷中劇烈震動,芯片與玉簡產生共鳴,發(fā)出蜂鳴般的尖嘯。他突然福至心靈,將玉簡按在塔壁圖騰上,只聽一陣機關轉動聲,地面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階,階底隱約傳來潺潺水聲——那是與燕子磯暗礁相通的地下水脈。
“走!”太監(jiān)突然推了他一把,“地宮第三層有活字印刷版的《武備志》改良篇,第四層藏著鄭和帶回來的南洋堿礦地圖......”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他咽喉。陳禹踉蹌著跌入地道,在石門關閉的最后一刻,看見太監(jiān)手中滑落的玉佩——正是大綱中提到的“鄭和殘玉”,上面的螺旋紋與他的DNA產生共振,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現(xiàn)代實驗室、明代火器工坊、還有某個星際空間站......
地道里彌漫著潮濕的硝石味,陳禹摸出懷中的“霹靂粉”紙包,發(fā)現(xiàn)受潮的粉末竟呈現(xiàn)出珍珠母般的虹彩。懷表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1421年——鄭和第六次下西洋的年份。他突然明白,所謂的“洪武遺火”,根本不是簡單的火器技術,而是跨越六百年的時空科技接力。
當腳步聲從頭頂逼近時,陳禹已經順著地下水脈游出里許。他爬上河岸,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竹林,月光下,竹節(jié)上竟刻著與他肥皂模具相同的螺旋紋。青禾不知何時等在那里,懷中抱著從地宮里搶出的《武備志》殘卷,卷首赫然蓋著“浦江鄭氏”的朱印。
“少爺,這卷子里夾著這個?!鄙倌赀f來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永樂元年,欽天監(jiān)觀星,發(fā)現(xiàn)火星有異象,疑似......”字跡到此中斷,但末尾的星圖繪制方式,與現(xiàn)代射電望遠鏡觀測到的火星地貌驚人相似。
陳禹抬頭望向夜空,火星正懸在東南方,泛著詭異的紅光。他摸了摸腰間的鄭和殘玉,忽然想起太監(jiān)臨終前的話:“每代傳人都在等一個能解開‘洪武遺火’的人。”而他,不僅是解鈴人,更是將火種撒向整個文明的引路人。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