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醉仙樓的琉璃瓦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林陽垂下眼,手指撥動琵琶弦,
右手指節(jié)泛著青白。彈到《十面埋伏》的“九里山大戰(zhàn)”時,他忽然聞到了血腥味。
那味道來自屏風(fēng)后,一個掛著嬰兒乳牙項鏈的巨漢?!肮?,雨前龍井。
”丫鬟小蓮捧著鎏金茶盤,手在發(fā)抖。她新買的繡鞋邊沿沾了泥漿,顯然是剛從碼頭趕回來。
林陽瞥了一眼茶湯,發(fā)現(xiàn)里面浮著半片帶血的指甲。這是漕幫特有的警告方式。
琵琶聲突然變得凄厲,十八根冰蠶絲繃緊,像殺陣一樣橫在梁柱間。
雅間外傳來曹九指沙啞的笑聲:“聽說林公子這曲兒彈了半個月,
也不怕把金陵城的冤魂都招來?”林陽的尾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想起七歲那年的滅門夜,
王冰的鹿皮靴碾碎了他的指骨。母親被銀針刺穿太陽穴,鮮血混著雨水灌進他的喉嚨?!岸#?/p>
”第四根弦突然崩斷,紫檀木屑飛濺,刺入了他的掌心。血腥味彌漫開來,屏風(fēng)轟然倒塌。
巨漢脖子上的108顆乳牙互相碰撞,發(fā)出讓人牙酸的脆響?!巴醮笕速p你的。
”巨漢甩過來一包用胎衣包裹的茶餅,腥臭味沖天,驚飛了檐下的白鴿。
林陽的冰蠶絲悄無聲息地纏住了對方的腳踝。但當(dāng)它觸到殺豬刀紋身時,驟然收緊了。
那紋身是用二十個嬰孩的腦漿,混著朱砂刺成的。隔壁廂房突然傳來一陣癲狂的笑聲。
“聽見沒?這小子的琵琶聲在發(fā)抖!”王冰用紅寶石銀剪敲擊著人顱骨酒器。
琥珀色的酒液里沉著三片龍井?!爱?dāng)年他妹妹的腦漿,也是這個聲響。
”白三娘丹鳳眼下的淚痣閃過幽光。她手中的白骨簪輕輕劃過瑟瑟發(fā)抖的賣唱女脖頸。
“主上,要不要把彈琵琶的小子舌頭拔了?他這曲子聽得人心煩?!薄凹笔裁??
”王冰舀起一勺摻著孕婦血的“茶湯”,細細淋在薛無常呈上的喉結(jié)軟骨上。“貓逮耗子,
總要聽夠慘叫聲才有趣。”林陽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潰爛的舊傷。隔著三重湘妃竹簾,
他看見王冰正在把玩一支熟悉的銀針。針尾刻著林氏家徽,針尖還沾著他父親干涸的眼窩血。
“公子……漕幫的人封了碼頭……”小蓮?fù)蝗卉浀乖诘?,七竅滲出黑血。
她衣領(lǐng)里爬出一只藍紋蜈蚣,正是白三娘豢養(yǎng)的“尸語蠱”。鐵屠的殺豬刀劈向茶案時,
林陽袖中的蠱王卵裂開了一道細縫。腐尸味的毒霧瞬間吞沒了整個醉仙樓。
但當(dāng)毒霧觸及王冰的衣角時,詭異地消散了。那件錦袍,是用他妹妹的胎發(fā)織就的。
“十年沒見,林家的余孽倒是有點出息了?!蓖醣纳碛俺霈F(xiàn)在毒霧中,像鬼一樣飄忽。
他指尖捏著一根銀針,針上挑著半塊冰魄玄晶。林陽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玄晶里凍著半片嬰兒的手掌,掌心有三點朱砂痣,和他耳后的印記一模一樣。
雨下得更大了。王冰的鹿皮靴踩碎了小蓮的頭骨。林陽終于看清,他頸后的蜈蚣疤正在滲血。
那傷口隨著《十面埋伏》的節(jié)奏跳動,像一條毒蟲,在啃咬仇人的魂魄?!懊魈焓欠鹫Q,
本官會在積善堂施粥?!蓖醣贿呎f,一邊把銀針緩緩刺進林陽抽搐的尾指。
鮮血順著冰蠶絲流下來,滴在琵琶的面板上?!皠e忘了來喝你妹妹的骨灰粥。
”最后一縷毒霧散去時,林陽的右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他舔了舔齒縫間殘留的赤磷粉,
抬頭看向江面上掛著“積善”燈籠的漕船。那些船艙的夾層里,
傳來武學(xué)神童被拔舌時的嗚咽聲。屏風(fēng)的殘骸中,鐵屠留下的殺豬刀插著一封信。
林陽用染血的冰蠶絲挑起信紙,上面用孕婦臍帶血寫著七個字:“明夜子時,取你眼珠。
”江霧裹著尸臭,慢慢漫過碼頭。十二具孩童的尸體,在“仁德號”的殘骸間浮沉。
他們脊背上的《寒冰訣》經(jīng)文,遇水融化了。血水腐蝕著“積善堂”的鎏金匾額。
林陽站在茶攤廢墟上,指尖捻著沾血的鮫綃碎片,那上面印著北狄狼首圖騰。“讓開!
官差辦案!”仵作宋青巖撥開人群。這個四十歲的男人,左眼戴著水晶鏡片。
他用銀鑷子翻開孩童眼皮時,鏡片突然迸裂了。死者的瞳孔里,嵌著米粒大的蝕骨釘。
“是漕運的船紋!”漕工遺孀周氏突然尖叫起來。她丈夫三個月前在貨艙失蹤,
此刻正死死盯著尸體肋骨的刻痕。那刻痕遇血發(fā)黑,顯出“曹九指”三個小篆。
王冰的鹿皮靴碾過滿地碎瓷。他頸后的蜈蚣疤泛著紫紅,手中紅寶石銀剪突然刺入周氏咽喉。
“妖言惑眾。”他甩掉血珠,轉(zhuǎn)身對人群露出悲憫神色,
“本官定會厚葬這些......”話未說完,十二具尸體突然睜眼。他們潰爛的喉嚨里,
涌出摻著赤磷粉的蠱蟲。蟲群撲向匾額,金漆遇毒爆燃,將“積善堂”燒成“積惡堂”。
“天譴??!”賣炊餅的劉瘸子突然跪地磕頭。他三年前見過王冰活埋說書人,
此刻褲襠滲出的尿漬,匯成個“冤”字。林陽的冰蠶絲纏住望火樓飛檐。
他看著王冰的管家趙福帶人潑醋滅火,卻不知醋缸里早被混入蠱王卵。酸霧騰起時,
三十個漕工突然抓撓喉嚨。他們的聲帶里,鉆出了透明蠱蟲?!皷|南角,第七根肋骨。
”藥王谷的暗號在林陽腦中閃過。他像鬼影一樣,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停尸棚。
宋青巖的水晶鏡片映出了一幕駭人的景象:每具童尸的胸腔里,都嵌著半片銀剪,
上面還留著齒痕?!肮有⌒?!”宋青巖話音未落,銀針已經(jīng)射向林陽耳后。
三根牛毛毒針應(yīng)聲落地,白三娘腥紅的裙擺卻已卷到了門前。她發(fā)間的白骨簪滲出綠霧,
棚內(nèi)的尸體瞬間長出了白毛?!翱┛┛痹p尸的孩童撲向林陽,
指縫里藏著曹九指的蝕骨釘。林陽沒有退縮,反而迎了上去。
他袖中的蠱王卵精準(zhǔn)地彈進了白三娘微張的嘴。毒牙咬破卵殼的一瞬間,
七百只食髓蟻從她的鼻孔鉆了出來。“解藥!”白三娘瘋狂抓撓自己的淚痣,臉上滿是絕望。
林陽甩出一塊沾血的鮫綃,冷冷說道:“王冰書房,第三格暗匣?!背脕y之際,
他剖開了第十二具尸體的肋骨。腐肉中掉出一個油紙包,里面裝著二十封通敵密信的抄本。
最底下壓著一片帶牙印的喉結(jié)軟骨,正是薛無常收藏的“珍品”。碼頭上傳來了喪鐘聲。
曹九指拖著鐵鏈現(xiàn)身了,缺指的手掌捏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傲止?,好手段啊。
”他冷笑一聲,將嬰兒拋向燃燒的匾額,“不知你能不能救下這漕工孽種?
”冰蠶絲破空而至,卻在半途被鐵屠的殺豬刀斬斷。108顆乳牙纏住了嬰兒的襁褓,
鐵屠狂笑著,伸手捏向嬰兒的天靈蓋:“聽這哭聲,比吃十全大補還要過癮……”“叮!
”一枚帶銹的蝕骨釘突然刺入了鐵屠的肘彎。周氏的尸體保持著投擲的姿勢,
她咽喉插著的銀剪還在微微顫動。嬰兒落入林陽懷中的剎那,蠱王卵在鐵屠的斷臂處炸開了。
腐尸毒混著赤磷粉,燒焦了他右肩的殺豬刀紋身。鐵屠哀嚎著,撞向曹九指。
兩人一起跌進江面,江里漂滿了毒茶?!笆站W(wǎng)?!绷株柎淀懝堑眩链幍男M蟲突然結(jié)成網(wǎng)。
網(wǎng)上撈起十二塊肋骨,每塊骨頭都刻著船紋。這些骨頭遇水就會鳴響,
拼湊出了《寒冰訣》缺失的第九重——“至親顱骨,可破玄關(guān)”。王冰的書房在這時爆炸了。
二十筐毒茶燃燒,毒霧升到空中,凝成了北狄文字。圍觀的人群里,
一個老秀才顫抖著念道:“大周漕運三成利,換北疆軍防圖……”“妖術(shù)!這是妖術(shù)!
”王冰捏碎茶盞,瓷片卻劃破了他的臉頰。他僵住了,血珠落地,竟結(jié)成了冰晶。
冰晶里凍著林家滅門夜的畫面。宋青巖趁機舉起銀針,喊道:“諸位請看!
”針尖蘸取冰晶后顯出黑斑,“唯有修煉《寒冰訣》到第七重,血氣才會如此……”“拿下!
”王冰的怒吼被破空聲打斷。林陽的軟劍挑飛了他的發(fā)冠,劍鋒擦過頸后的蜈蚣疤。
一條食髓蠱從皮下鉆了出來?!爱?dāng)年你用銀針刺家父眼窩。”林陽甩劍釘住亂爬的毒蠱,
“今日這蠱蟲倒是愛極了王大人的腦髓?!比巳和蝗话察o下來。
賣茶老農(nóng)的孫女小花擠出人群,手里舉著一個帶血手印的賬本?!斑@是從趙管家房里找到的!
我娘被他們喂了百足蠱……”王冰的佛珠串突然崩斷,十九顆孕婦恥骨滾落一地。
每顆骨頭上都刻著失蹤武童的名字。白三娘掙扎著爬過來,白骨簪里掉出半張人皮,
正是通敵密信的原件?!罢D惡賊!”周氏的弟弟周大錘掄起船錨,砸向“積善堂”。
匾額碎裂,碎片四處飛濺。賑災(zāi)米袋里藏著赤磷粉,突然自燃?;鹈缣蝮轮醣谋倩鹁I,
那綢子是用林家女眷的頭發(fā)織成的,此刻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林陽退到陰影處,
把嬰兒交給宋青巖:“送去藥王谷,用尸蛾粉喂三日?!彼蟮闹焐梆霛B出血來,
這是葉塵的本命蠱在預(yù)警。他抬頭望去,薛無常戴著新的笑面佛面具,正站在望火樓頂,
拋接喉結(jié)軟骨?!肮涌芍醮笕藭坑蟹嬒??”薛無常的聲音像毒蛇鉆進耳朵,
“畫上婦人抱著嬰兒,額間有顆朱砂痣......”冰蠶絲絞碎面具時,
林陽看清了對方的臉,那分明是自己七歲時的模樣。薛無常的喉結(jié)軟骨盒跌落,
最上面那顆軟骨刻著“林氏婉蓉”四個小字。那是林陽生母的閨名。江風(fēng)卷著火屑掠過嘴角,
林陽嘗到了血的味道。這血來自王冰頸后潰爛的蜈蚣疤,也來自三百個被刻字的武童,
更來自十八年前那個攥著冰蠶絲,在尸堆里裝死的孩子。“明日佛誕日,
”他碾碎薛無常的喉結(jié),“該請王大人喝碗自家熬的骨灰粥了?!睎|南方向傳來琵琶聲,
《十面埋伏》的調(diào)子裹著蠱毒,震碎了王冰手中的師父頭骨杯。酒液灑在地上,
顯出一張漕運密道圖,正是林家祖宅地窖的方位。鐵屠的咆哮聲從江底傳來。
他的殺豬刀插在沉船龍骨上,108顆乳牙正在腐蝕船體。曹九指浮尸岸邊,
斷指處爬出的食尸甲蟲,正啃咬著“仁德號”最后的殘骸。林陽展開那卷帶血的鮫綃,
密信是用守宮血寫的。王冰的氣息一靠近,密信就開始發(fā)黑。林陽蘸了白三娘的毒血,
在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巳時三刻,骨肉相驗?!蓖醣核槊苄艜r,
碎片卻被蠱蟲托著飛向全城。一片落在知府的轎頂,另一片粘在巡按御史的茶蓋上。
最致命的一片,飄進了北狄使臣下榻的驛站。酉時末,暴雨突然來了。林陽站在林家廢墟上,
腳下積水映出七歲那年的血月。他取出母親留下的銀針,針尖沾著王冰的食髓蠱毒液?!暗?,
娘,小妹?!彼麑χ虧M《寒冰訣》的殘碑輕聲說話,“明日施粥,我給你們留了頭等席。
”碑文滲出了黑血,那些被王冰篡改的功法口訣,在蠱毒的作用下開始倒流。三百里外,
藥王谷中,葉塵面前的命燈爆出火光。燈油里浮現(xiàn)出王冰書房爆炸的景象。真正的殺招,
此刻正在積善堂的粥鍋里翻滾。二十顆蠱王卵偽裝成蓮子,熬煮時釋放出無色蠱毒。
這些毒霧遇到王冰修煉的寒氣,就會凝成林家滅門夜的幻象。更夫敲響三更鑼時,
林陽耳后的朱砂痣停止了滲血。薛無常的尸體在城隍廟前被發(fā)現(xiàn),
脊梁上刻著完整的《寒冰訣》。那是用王冰的紅寶石銀剪刻的。血腥味混著江水潮氣,
涌進鼻腔。林陽用冰蠶絲纏緊潰爛的右手。醉仙樓后巷的陰溝里,浮著一具腫脹的尸體,
那是張阿四。這個漕運伙計三天前偷喝了王府的雨前龍井,此刻,七竅里正鉆出藍紋蜈蚣。
“林公子,貨艙甲板下的夾層……”瀕死的漕工抓住林陽的靴尖,喉結(jié)突然爆開。
薛無常戴著笑面佛面具,從陰影里走出,指尖還粘著半片喉軟骨。“王大人讓我捎句話,
施粥的米缸已經(jīng)騰空了?!币鷷r的金陵碼頭,曹九指正在用蝕骨釘給武學(xué)神童刻船紋。
十二歲的男孩被鐵鏈鎖在“仁德號”的桅桿上,每刻一筆,釘尖就故意剮蹭肋骨。
“這船紋要刻滿九百道?!辈芫胖溉绷藘芍傅淖笫帜笞∧泻⑾掳?,“等刻完最后一筆,
你爹娘就能在積善堂領(lǐng)尸了?!彼淇诘温涞哪撍诩装迳细g出小洞,
那是常年接觸腐爛尸體留下的惡臭。林陽隱在貨堆后,袖中三條透明蠱蟲順著陰影爬行。
最肥碩的那條突然弓起身子,它嗅到了赤磷粉的味道。順著蠱蟲指引,
林陽看見二十筐貼著“貢茶”封條的木箱正在裝船。“動作麻利點!
”漕運管事趙德全踹翻了哆嗦的腳夫。這人后頸有塊紫斑,是常年搬運毒茶留下的痕跡。
林陽指尖輕彈,蠱蟲鉆進趙德全的衣領(lǐng)。不過三息,管事突然捂住心口,抽搐著栽進江里。
趁著混亂,林陽閃身鉆進貨艙。腐臭味撲面而來,夾層里蜷縮著七八個被拔舌的孩童。
他們脊梁上的《寒冰訣》口訣正在潰爛,蜂蜜引來的毒蟻在傷口筑巢。
“哥哥......”最小的女孩伸出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畫了個圈。這是藥王谷的暗號,
意思是“東南角第七根肋骨”。林陽瞳孔猛地一縮,葉塵曾經(jīng)說過,當(dāng)年救他時,
發(fā)現(xiàn)他的肋骨上有被蝕骨釘刻字的舊傷。艙外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
曹九指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孩走了進來,蝕骨釘在船板上劃出點點火星。“又跑了一個?
”他一腳踩住男孩潰爛的腳筋,冷笑道,“白三娘新制的百足蠱,正缺個活甕。
”林陽的冰蠶絲已經(jīng)纏上了橫梁。曹九指剛舉起蝕骨釘,
三條蠱蟲就精準(zhǔn)地鉆進了他斷指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這個惡鬼踉蹌后退,
撞翻了裝赤磷粉的茶箱?!罢l?!”曹九指甩出淬毒的鐵鏈,卻被冰蠶絲絞成了碎片。
林陽像鬼魅一樣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右手按在他的黥印上。腐臭的皮肉迅速潰爛,
露出了森森白骨——這正是當(dāng)年碾碎林陽指骨的鹿皮靴毒素?!巴醮笕艘呢浤??
”白三娘腥紅的裙擺掃過艙門,發(fā)間的白骨簪閃過一道綠光。她身后跟著八個漕工,
這些人雙目赤紅,都被喂了“尸語蠱”。林陽袖中的蠱王卵突然裂開,
腐尸味的毒霧再次彌漫開來。這一次,赤磷粉遇毒爆燃,火舌瞬間吞沒了整個貨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