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天色將暗的時候。
朱允熥才推脫藍玉三人的熱情,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涼國公府。
經(jīng)過一整天的討論,關(guān)于珍妮機工坊的方方面面都已經(jīng)敲定得七七八八。
甚至連一些細小的細節(jié)都考慮周全。
“如今剩下的,便只需要靜待他們的好消息便是。”
朱允熥喃喃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說著,便是裹緊斗篷,借著僅剩的夕陽悄然返回宮中。
而他前腳剛踏入皇宮,后腳就有一個黑影從宮墻陰影處閃出,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影之中。
華蓋殿內(nèi),燭火通明。
朱元璋正伏案批閱奏折,眉頭緊鎖。
作為大明的皇帝,朱元璋取消丞相一職,使得皇權(quán)空前的凝聚,再無人能夠限制。
但相應(yīng)的——
便是朱元璋從清晨開始,就要舉行朝會,隨后接見大臣,再之后便是處理奏折。
可謂是片刻不得閑。
突然,殿門輕響,蔣瓛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陛下,三殿下已經(jīng)回宮了?!?/p>
蔣瓛低聲道,“今日他出宮后便前往了涼國公府,在那待了整整一日,與藍玉、常升、常森三人密談?!?/p>
朱元璋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可探聽到什么?”
“未探聽到全部,不過倒是探聽到了一個大概!”
蔣瓛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報:“三殿下似乎要建什么...工坊,生產(chǎn)一個名為珍妮機的東西?!?/p>
“真泥雞?”
朱元璋眉頭一挑,手中的朱筆懸在半空:“這名字......倒是古怪...”
蔣瓛連忙解釋:“陛下,是珍妮機,貌似是一種新式的紡車!”
“錦衣衛(wèi)在涼國公府上的探子只探聽到三殿下與藍玉三人商議,是要在城外開一家這種紡車的工坊。”
聞言,朱元璋不滿的冷哼一聲。
將朱筆重重擱在硯臺上便是直接起身:“堂堂一個皇孫,不思讀書習武,倒去琢磨這些工匠之事!”
“咱看,這小子還是太閑了!”
蔣瓛見狀,連忙低頭不敢接話。
朱元璋在殿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停下問道:“這小子很是缺錢嗎?咱記得咱給皇孫定下的俸祿也不少?。 ?/p>
“啟稟陛下,確實不少,不過......”
蔣瓛猶豫片刻,低聲道:“不過根據(jù)錦衣衛(wèi)今天的調(diào)查,東宮賬目上雖然記載俸祿如數(shù)發(fā)放,但實際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朱元璋的臉色:
“實際上都被呂妃娘娘以'代為保管'的名義扣下了?!?/p>
“三殿下這些年的用度,用的都是二殿下用剩下的...”
“大膽!”
朱元璋猛地轉(zhuǎn)身,眼中寒光暴射。
蔣瓛立即跪地:“臣已查實,東宮近七年的賬冊都有問題,其中有不少的原本屬于三殿下的俸祿都不知去向,而這些俸祿,都只經(jīng)了呂妃娘娘的手。”
朱元璋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殿內(nèi)氣溫仿佛驟降。
良久,朱元璋才咬牙切齒的從口中憋出兩個字——“毒婦!”
“當年常氏病逝,咱看呂氏老實,這才下旨讓他管理后宮事宜......”
說著,朱元璋臉色愈發(fā)憤怒,“但誰知最毒婦人心,她竟敢如此苛待咱的嫡孫!”
“若不是她,熥兒又豈能吃這么多年的苦?逼得他裝成這副樣子!”
“陛下,要不讓錦衣衛(wèi)......”
“不!”
蔣瓛剛開口,朱元璋便是揮手打斷。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p>
朱元璋眼中寒光閃爍,“咱倒要看看,這毒婦還能翻出什么浪來?!?/p>
他緩步走回龍案前,手指輕叩桌面:“繼續(xù)盯著東宮,特別是呂氏的一舉一動,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至于允熥那孩子......”
朱元璋嘴角突然浮現(xiàn)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他想折騰就隨他去,派人跟著就行,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幫上一幫!”
蔣瓛會意,低聲道:“臣明白。”
“臣已經(jīng)派了最精銳的暗衛(wèi)暗中保護三殿下。”
朱元璋微微點頭,隨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頭道:“你退下吧,下去后召劉三吾進宮,說咱找他有要事商議!”
“微臣遵旨!”
夜色漸起,華蓋殿外的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朱元璋此刻再也沒了批改奏折的心情。
一個人負手立于窗前,望著遠處東宮隱約的燈火,眼中思緒萬千。
若是按照原本的軌跡,此刻自己已是冊封為了朱允炆為皇太孫,儲君一事已是徹底的落下帷幕。
但如今......
朱允熥的突然轉(zhuǎn)變卻是讓原本板上釘釘?shù)膬ξ恢疇?,再度掀起了波瀾?/p>
而且,更是牽扯出了一些其他事情。
華蓋殿的銅漏滴答作響,朱元璋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
呂氏克扣用度的事,東宮屬官當真不知?允炆那孩子......可曾參與其中?還有昔日的雄英......
一個個問題拋入朱元璋的腦海。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欞,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標兒若還在......”
朱元璋喉頭滾動,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這難題,終究是交給了咱這個黃土都埋到胸口的老人手里了”
“陛下!”
朱元璋話音剛落,身后傳來聲音。
“說。”朱元璋頭也不回的開口。
“中書舍人劉三吾劉大人已經(jīng)來了,正在殿外候著?!辟N身太監(jiān)王景弘恭恭敬敬的回道。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情緒波動,沉聲道:
“宣進來?!?/p>
王景弘躬身退下,不多時,殿外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
須發(fā)皆白,頗有文人風氣的劉三吾緩步而入,在御案前三步處停下,恭敬行禮:“老臣參見陛下?!?/p>
“免禮!”
朱元璋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說著,便是朝著一旁的王景弘使了一個眼色。
王景弘會意,立刻帶著殿內(nèi)所有太監(jiān)宮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沉重的殿門。
“坐吧,劉愛卿。”
朱元璋指了指殿側(cè)的紫檀圈椅,自己則緩步走向御案后的龍椅。
劉三吾謝過恩典,等朱元璋坐下后才坐了下去,卻也只敢虛坐半邊椅子。
殿內(nèi)燭火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咱今日找你來,是想問問......”朱元璋摩挲著案上的青玉鎮(zhèn)紙,隨后突然抬頭,“關(guān)于皇孫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