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光線沒有變化。
黎尋睜開眼,一瞬間甚至分不清是清晨、正午還是深夜。天頂仍是一片白,無聲地透出均勻亮度,沒有溫度,也不刺眼,像是關(guān)在燈箱里的昆蟲,晝夜被人為抹去。
他坐起身,第一件事是檢查左臂。
繃帶沒透血,麻木感也退了不少。他拆開檢查,傷口邊緣不再腫脹,結(jié)痂均勻。他沒有再上藥,只是簡單更換了紗布,把包扎重新纏緊。
他吃掉一塊昨晚留下的壓縮干糧,喝下最后半瓶水,望了眼窗外那片不變的天色。
現(xiàn)在,必須行動。
昨天在菜園的那場“沉默交換”雖然未帶來實際物資,但已經(jīng)說明一點:某些原住生物是可以互動的。只是方式不同。
黎尋拿起那罐剩下的罐頭,塞進外套口袋,帶上匕首、戰(zhàn)術(shù)手電,確認后門沒有異常,再次回到菜園。
他沒有立刻靠近那株似人形的植物。
他站在昨日擺放罐頭的位置,掃了一眼土壤。
罐頭不見了。
但在罐頭原先放置的土坑里,多出了一根淺綠色的芽梗,只有半個手掌高,彎曲著頂端,枝頭結(jié)著一個小球狀果子。表皮發(fā)亮,像涂了一層蠟。
黎尋緩緩蹲下,沒有急著伸手。
那果子一動不動,卻又透著某種“被注意”的氣息。他用匕首尖輕輕撥了一下果梗,果子沒掉,倒是枝條仿佛在那一瞬間略微躲開了一些。
這不是自然反應(yīng)。
他緩緩收回手,從背包中拿出另一枚可供交換的物品:一枚沾血的舊打火機。這個他早就廢棄了,但火石還剩下一點。他點了點火,火苗在光線下幾不可見,卻引起了植物人的注意。
那果球上的“紋理”忽然稍微浮起了一點,像極了人類瞳孔的收縮。
黎尋將打火機緩緩放在土邊。
枝條再次伸出,把它卷走。
十幾秒后,另一根枝條探出來,輕輕把那枚蠟果放到他腳邊。
黎尋慢慢拾起,細看。
果子不重,表面溫熱。他沒有立刻吃,而是用匕首切開表皮,果肉泛出淡淡的綠光,味道奇異,有點像酒精和薄荷混合后的殘渣氣。他用舌尖蘸了一點。
舌頭先是一陣酸麻,隨后唾液迅速分泌,整張嘴似乎變得“更清醒”。
他抿了抿嘴角,臉色略有緩和。
“這個能用。”
他將剩下的果肉收入干凈布袋,準備回主樓時,眼角余光掃見不遠處的石亭。
亭中多了一道影子。
不是植物,是人形。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晶體構(gòu)造的非人形態(tài)生命體。
它就站在亭柱邊,一動不動,像是某種被雕刻出來的雕像。陽光照不出陰影,但它的存在清晰無比,就像被空間“默認”存在一樣。
黎尋停住腳步。
那東西的身體由數(shù)塊半透明結(jié)構(gòu)拼接而成,關(guān)節(jié)處多面折線,像冰裂痕,又像是晶體裂隙。但它并不殘破,那種結(jié)構(gòu)給人一種“合理但不屬于這”的感覺。
它像是某種使者。
黎尋沒有靠近,而是從身上摸出另一枚小物件:一枚軍用水壺蓋,鋁合金材質(zhì),無毒、無銹。他把蓋子擺在不遠處,然后慢慢退開。
晶體生物沒有動作。
黎尋皺了下眉,從背包中又取出之前的日記殘頁,小心地折起,也放在水壺蓋旁。
還是沒動。
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取出那顆植物人剛剛給他的蠟果,放在第三個位置。
晶體生物動了。
它像是某種系統(tǒng)被啟動,身軀閃過一層薄光,接著,腳步輕得像是飄起來一般,徑直走到那一排物品前。它只看了蠟果,伸出那只切割般的手掌將其拾起。
幾秒后,它的胸腔區(qū)域浮現(xiàn)一團模糊的光點。
然后,它轉(zhuǎn)身,指尖一點點朝地面釋放出幾道細小的亮光,像是某種簡陋的圖像投影。
一幅圖形在黎尋面前成型。
是地圖。但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地圖,更像是某種方向指示圖,圓心、外環(huán)、三處扇形交匯點。其中一處位置被標紅。
光圖持續(xù)了不到十秒,隨即熄滅。
晶體生物沒有再停留,它朝遠方某個方向緩緩行走,很快消失在灌木之后。
黎尋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他將地圖圖像的構(gòu)型默背下來,在心中還原出一個方向坐標。
“交換有效。”
但它們回應(yīng)的方式,遠比人類復雜。
他撿起地上的水壺蓋和圖紙,背包收好那顆果肉殘渣,準備返回主樓。他知道,圖上標出的那處扇形標記,很可能是“起點”某件重要事物的位置。
今天走不了那么遠。明天他得去一趟。
光線仍未變,但他知道時間已經(jīng)推移。
他回到主樓,關(guān)門、反鎖、拉簾。
把黃銅鑰匙放在床頭。
這一次,他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從抽屜里抽出那張信紙,寫下:
暗域空間:幽藍禁地
危險等級3???不安全,空間極不穩(wěn)定,時間概念:無。
有極少詭異生物。本區(qū)域特性:區(qū)域主觀能動對幸存者進行精神污染。
他在最后一行下方寫了兩個字:
莊園???
他盯著這行字良久,筆尖沒有落下去。
他把紙疊好,放進抽屜。
然后睡去。
這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