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隆武六年春，四月初八。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蘇晴領(lǐng)著林笑和林靈，第一次踏入了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衙門。
與尋常衙署不同，這里沒有迎來送往的人情客套，只有一重又一重森嚴(yán)的守衛(wèi)。沿途遇到的錦衣衛(wèi)，無論是在巡邏的校尉，還是行色匆匆的力士，見到蘇晴，無不立刻停步，恭敬地抱拳行禮：“蘇千戶！”
蘇晴微微頷首示意，偶爾會停下來與相熟的人寒暄兩句，順便指著身后的兩個小不點(diǎn)介紹：“我遠(yuǎn)房的弟妹，林笑，林靈，初來乍到，以后大家多照應(yīng)?！?/p>
那些錦衣衛(wèi)們看向林笑兄妹的目光中，便多了幾分客氣。能被蘇千戶親自帶來，還如此介紹，這兩個孩子定然不一般。
林笑跟在后面，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局促。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與血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林靈則不然，她的小腦袋好奇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看這，摸摸那，對那些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充滿了新奇，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穿過幾重院落，蘇晴帶著他們來到一座兩層高的閣樓前。閣樓樣式古樸，飛檐翹角，門前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杏林閣”。一股淡淡的藥草清香從閣樓內(nèi)飄散出來。
“老王頭，來活了！”蘇晴人未至，聲先到，大喇喇地就往里走。
閣樓內(nèi)光線柔和，一排排高大的藥柜沿著墻壁整齊排列，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香。大堂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案，案后坐著一個身穿藏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他正襟危坐，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中的一本書冊，連蘇晴進(jìn)來都沒抬頭。
蘇晴也不在意，隨手從腰間解下一個鼓囊囊的錢袋，掂了掂，朝著那中年人就丟了過去。
“啪嗒?！卞X袋準(zhǔn)確地落在書案上。
中年人這才抬起頭，露出一張略顯儒雅的臉，只是眼神有些懶散。他慢條斯理地拿起錢袋，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目光掃過蘇晴身后的林笑和林靈，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兩個？”他放下錢袋，聲音平淡，“這小子骨骼看著都快定型了，怕是有些晚了吧?！?/p>
蘇晴走到書案前，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身笑道：“試試唄，不行就當(dāng)強(qiáng)身健體了。再說，我有錢?！?/p>
中年人聞言，悄悄地翻了個白眼，對蘇晴的“財大氣粗”頗為無奈。他站起身，也不多話，轉(zhuǎn)身就朝著后堂走去?！暗戎??！?/p>
不一會兒，后堂便隱隱傳來了“咚咚咚”研磨藥材的聲音。
“這老王頭，別看他這樣，”蘇晴趁機(jī)低聲向林笑解釋，“他叫王守一，是咱們北鎮(zhèn)撫司專管藥材丹丸和毒藥配給的千戶。整個錦衣衛(wèi)，就數(shù)他最有錢，誰讓人家不但管著咱們的藥物采買，還私下里兼職給人看病呢，一手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宮里的御醫(yī)都得靠邊站。”
林笑聽得暗暗咋舌，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懶散的中年人，竟然是和蘇晴平級的千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神醫(yī)”兼“大富翁”。
就在蘇晴解釋的當(dāng)口，林靈已經(jīng)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溜達(dá)到了書案旁邊。她踮起腳尖，小腦袋探過去，一眼就看到了王守一剛才放在桌上的那本書。封皮是素色的，沒有書名，她伸出小手，好奇地拿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王守一端著兩個白玉小碗從后堂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林靈正捧著他的寶貝書冊。
“哎！小丫頭！別動那個！”王守一臉色頓變，急忙喊道。
可惜晚了一步。
林靈已經(jīng)被書里的圖畫吸引，小手一翻，正好翻到了中間的某一頁。只見書頁上畫著一些線條流暢、栩栩如生的人物插圖，畫工精美，只是……畫上的人物，無論男女，都赤身裸體，姿態(tài)各異，場面著實有些……嗯，不可描述。
小丫頭哪里見過這個，她眨巴著純真的大眼睛，指著其中一幅圖，扭頭好奇地問王守一：“叔叔，這書里的小人兒為什么都不穿衣服呀？他們不冷嗎？”
童言無忌，聲音清脆。
“嗯？”蘇晴本來沒太在意，聽到林靈這句問話，便循聲看去，當(dāng)看清書頁上的內(nèi)容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隨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指著王守一，“好你個老王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在衙門里看這種、這種禁書！”
王守一一張老臉?biāo)查g漲得通紅，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連連擺手：“姑奶奶！小聲點(diǎn)！小聲點(diǎn)！別喊，別喊！”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啪”地一聲把杏林閣的大門給關(guān)嚴(yán)實了，然后手忙腳亂地從林靈手里搶過那本“罪證”，藏到了懷中。
蘇晴雙手抱胸，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嘖嘖嘖，王千戶，私藏禁書，這要是讓指揮使大人知道了……”
“我的錯，我的錯！”王守一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臉肉痛地伸出一只手掌，“五副！五副養(yǎng)身湯，給你這兩個小家伙調(diào)理身體，這事就算了，行不行？”
這養(yǎng)身湯可是王守一的獨(dú)門秘方，用料珍稀，配制繁瑣，等閑不肯出手，一副就價值不菲。
蘇晴卻搖了搖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十副！”
“十副？！”王守一跳了起來，“你當(dāng)這是大白菜?。∧撬幉亩嘟鹳F！再說小孩子虛不受補(bǔ)，吃多了反而不好！”
“那就……”蘇晴摸著下巴，故作沉吟。
王守一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八副！不能再多了！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再多他們的身子骨也承受不住！”
“成交！”蘇晴立刻拍板，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她彎腰摸了摸還在狀況外的林靈的小腦袋，笑瞇瞇地說：“看見沒，靈兒，你剛才隨便翻了翻書，就給你和你哥哥賺了八副養(yǎng)身湯，這玩意兒拿到外面去賣，一副少說也值個二三十兩銀子，你這一翻，可是實打?qū)嵉囊话侔耸鄡摄y子呢！平日里求這老摳配一副都難?！?/p>
王守一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心疼得嘴角抽搐，卻又無可奈何，誰讓自己把柄被抓住了呢。只能自認(rèn)倒霉，狠狠瞪了蘇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