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儲秀宮驚魂我跪在儲秀宮冰涼的石板上，額頭貼著地面，
聞著青磚縫里透出的潮濕霉味。六月的暑氣蒸得人發(fā)昏，但我一動不敢動。
身旁十幾個秀女同樣跪得筆直，像一排精心修剪的花木?！吧蛑?，抬起頭來。
“我緩緩直起身子，目光仍恭敬地垂著，只敢看那襲明黃色龍袍的下擺。
金線繡的龍紋在陽光下刺得眼睛發(fā)疼?！霸偬?。“這次聲音近了許多，我不得不抬眼，
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实鄢媳任蚁胂笾心贻p，也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
眉目如刀削般鋒利，只是眼下泛著淡淡的青，似是常年不得安眠。他忽然伸手，
指尖擦過我的耳垂。我渾身一顫，差點失了儀態(tài)?！斑@滴翠耳墜，是先皇后舊物。
“他的聲音很輕，卻驚得我脊背發(fā)涼，“你戴著倒合適。“我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
只能再次伏地：“臣女不知此物來歷，冒犯天顏，罪該萬死?！啊捌饋戆?。
“他轉(zhuǎn)身對總管太監(jiān)道，“禮部侍郎沈明遠之女沈知意，留牌子?！拔夷X中轟然作響。
留牌子意味著被選為宮嬪，可我只是來走個過場——父親早說過，蕭貴妃勢大，
我們沈家女兒入宮不過是全個禮數(shù)?！吧蛸F人，接旨啊?！疤O(jiān)尖細的嗓音將我驚醒。
我機械地叩首謝恩，余光瞥見不遠處蕭貴妃鐵青的臉。她身旁的宮女湊過去耳語幾句，
那雙鳳眼便如刀子般剜了我一眼。回到暫住的偏殿，我渾身脫力地癱在榻上。
侍女青禾急急地關(guān)上門，小臉煞白：“小姐，這可怎么好？老爺說...““噓。
“我制止她，“隔墻有耳?！拔艺露鷫嫾毤毝嗽?。這對翡翠墜子是母親臨行前給的，
說是外祖母的嫁妝。怎會是先皇后之物？除非...母親從未提過外家與先皇后的淵源。
入夜，我正對燈出神，忽聽外面一陣騷動。青禾慌慌張張跑進來：“小姐，敬事房來傳旨，
皇上...皇上翻了您的牌子！“我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得粉碎。按規(guī)矩，
新選秀女至少半月后才能侍寢，這不合禮制?！百F人莫慌。
“一個年長嬤嬤帶著幾個宮女進來，“奴婢們伺候您沐浴更衣。
“她們像擺弄人偶般為我梳洗，抹上香膏，最后只給披了件輕紗外袍。我羞得渾身發(fā)抖，
被裹進錦被抬進龍床時，幾乎要昏過去。楚煜坐在床邊看書，見我來了，揮手屏退眾人。
“怕朕？“他放下書卷。我咬著唇搖頭，被子下的手攥得生疼。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讓他整個人鮮活起來：“你與傳言不同。沈明遠的女兒，朕原以為是個木頭美人。
“我鼓起勇氣：“皇上認識家父？““你父親...“他笑意淡去，“是個聰明人。
“燭光下，我注意到他左手腕有道猙獰的疤痕，藏在龍袍袖口下若隱若現(xiàn)。
傳聞中殺伐果決的年輕帝王，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落寞?！皶缕迕矗俊八蝗粏?。我點頭，
他便命人取來棋盤。對弈三局，我輸?shù)脩K不忍睹。“棋路太軟?！八u價，“在這宮里，
心軟會要人命?！拔艺聊ミ@話的意思，他突然伸手拂開我額前碎發(fā)：“今日為何選你，
可知曉？“我老實搖頭?！耙驗槟阊壑袥]有欲望?！八曇魸u低，“她們看朕，
就像餓狼見肉...“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大太監(jiān)驚慌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皇上！毓秀宮走水了，蕭貴妃娘娘受了驚嚇！
“楚煜臉色驟變，起身時龍袍帶翻了棋盤。黑白玉子嘩啦啦灑了一地?！霸谶@等著。
“他丟下這句話便匆匆離去。我抱著膝蓋坐在凌亂的龍床上，看著滿地狼藉。
一顆黑子滾到我腳邊，我拾起來，發(fā)現(xiàn)上面刻著個極小的“昭“字——先皇后的閨名。
第二章 冷宮謎影侍寢當夜被晾在龍床，我成了六宮笑柄。更糟的是，
蕭貴妃認定是我勾引皇帝，處處刁難。這日請安后，她獨獨留下我?！吧蛸F人好手段。
“她撫摸著鎏金護甲，“剛?cè)雽m就得了皇上青眼。“我跪得膝蓋生疼：“娘娘明鑒，
臣妾不敢?！啊安桓?？“她冷笑，“那這對耳墜是怎么回事？“她猛地扯下我的耳墜，
連帶撕破皮肉。血順著脖頸流下，我不敢抬手去擦?！氨緦m最恨有人拿先皇后做文章。
“她俯身在我耳邊道，“你以為靠幾分相似的容貌就能得寵？告訴你，上一個這樣的，
已經(jīng)埋在冷宮井底了?！盎氐綄嫷?，青禾哭著給我上藥。我盯著銅鏡里的臉——像先皇后？
我從未見過那位早逝的國母畫像?！百F人，寧妃娘娘派人來，說邀您賞荷。
“一個小宮女怯生生稟報。我皺眉。寧妃是潛邸舊人，因生育大公主勉強保住妃位，
向來低調(diào)。此時示好，必有蹊蹺。“替我謝過娘娘，就說我染了風(fēng)寒，
改日再...“話音未落，外面?zhèn)鱽憝h(huán)佩叮當。一位素衣美人不等通報就走了進來。
“妹妹這風(fēng)寒來得突然?！皩庡Φ脺赝瘢澳皇潜皇捊憬銍槼鰜淼?？“我慌忙行禮。
她親自扶起我，手指在我滲血的耳垂上輕輕一抹：“可憐見的。本宮那兒有上好的藥膏，
妹妹隨我去取可好？“拒絕妃位娘娘是大不敬，我只得跟著她往御花園去。荷塘邊，
寧妃揮退左右?！吧蛸F人可知，為何皇上對你特別？“她開門見山。
我心頭一跳：“臣妾愚鈍?！啊耙驗槟阃庾婺甘窍然屎蟮娜槟浮！八巯乱恢Ш苫?，
“當年先皇后難產(chǎn)薨逝，你外祖母不久也暴斃了。巧的是，那晚當值的太醫(yī)，
正是如今蕭貴妃的父親?！拔覝喩戆l(fā)冷。母親從未提過這些，
父親也...“娘娘為何告訴我這些？““敵人的敵人罷了?！八龑⒑苫ú逶谖音W邊，
“蕭家勢大，本宮的女兒...需要有人護著?！罢f著，遠處傳來腳步聲。
寧妃突然抓住我的手，聲音拔高：“沈貴人！你這是做什么！“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就被她拽著一起跌入荷塘。落水前最后一瞥，我看到明黃色身影疾奔而來。
水淹沒頭頂?shù)膭x那，一只有力的手臂攬住我的腰。被拖上岸時，我咳得撕心裂肺，
卻聽見蕭貴妃的尖叫：“皇上！寧妃姐姐被沈貴人推下水了！“楚煜陰沉著臉，
懷中抱著昏迷的寧妃。大公主的哭聲從遠處傳來，撕心裂肺?！吧蛑??！八曇衾涞孟癖?/p>
“朕看錯你了?！拔冶唤阍趯嫷?，等著不知怎樣的懲罰。夜深時，窗欞輕響。
寧妃的貼身宮女溜進來，遞上一封信?！澳锬镎f，您看了自會明白。
“信中只有寥寥數(shù)字：“明日太醫(yī)來診脈，無論他說什么，都認下。“我燒掉信紙，
徹夜未眠。天蒙蒙亮?xí)r，我終于想通了——寧妃是故意落水，
而皇帝...未必沒看穿這場戲。果然，次日老太醫(yī)診出我“有孕月余“。這簡直是笑話，
我侍寢那夜根本未承寵。消息傳出，六宮嘩然。按律，穢亂宮闈當處極刑。但奇怪的是，
楚煜只下旨將我貶入冷宮，連審問都沒有。更奇怪的是，入冷宮前夜，一個黑影潛入我房中，
留下一個小包袱。里面是一把匕首，一包毒藥，和一張字條：“活下去，
真相在景和十四年的藥方里?！白舟E竟與楚煜批奏折的筆跡一模一樣。
第三章冷宮寒冷宮的宮門在身后轟然關(guān)閉，揚起一片灰塵。我捂著嘴咳嗽，
打量著這個我將要度過余生的地方——如果我能活那么久的話?！百F人請隨奴婢來。
“一個佝僂的老嬤嬤提著昏黃的燈籠，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穿過雜草叢生的庭院，
她推開一間偏殿的門。出乎意料，里面竟收拾得頗為整潔，床榻上的被褥雖舊卻干凈，
桌上甚至擺著一盞油燈和幾本書?！斑@是...““皇上吩咐的。
“老嬤嬤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異樣光芒，“說貴人愛看書?！拔倚念^一跳。
楚煜這是什么意思？一面當眾羞辱我，一面又在暗處施恩？老嬤嬤退下后，
我檢查了房間每個角落。在床榻暗格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包袱，
里面裝著筆墨紙硯和一本《本草綱目》。書頁間夾著一張薄紙，
上面抄錄了幾味藥材名稱——正是景和十四年太醫(yī)院存檔的筆跡。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我警覺地抬頭，看見一張慘白的臉貼在窗紙上。“?。 拔叶檀俚伢@叫一聲。那張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哼唱：“...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喜幾家愁...“我壯著膽子推開窗，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人蹲在墻角，
懷里抱著個破布包裹的物件。月光下，她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疤痕格外刺目?！皨邒撸?/p>
“我試探著問。她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阿昭小姐！您回來啦！“阿昭？
先皇后的閨名？不等我反應(yīng)，她已從窗口爬進來，動作出奇地敏捷。近距離看，
她約莫五十歲上下，臉上布滿疤痕，但依稀能辨出昔日的秀美輪廓?！皨邒哒J得先皇后？
“我小心翼翼地問。“當然認得！“她神經(jīng)質(zhì)地左右張望，壓低聲音，
“老奴給小姐梳了十五年的頭...直到那天...“她突然渾身發(fā)抖，
“血...好多血...小姐抓著我的手說'乳娘快走'...“我心跳加速。
這瘋婦莫非就是先皇后的乳母——我的外祖母？
可母親明明說外祖母是病逝的...老婦人突然抓住我的手：“阿昭小姐，
您要小心那個姓蕭的！她在您的安胎藥里加了東西...老奴親眼看見的！““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