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硌得骨頭發(fā)疼，古晨的意識像是沉在深海，被無邊的黑暗和寒意包裹。
"啪!"
一個清脆的響指聲突兀地響起，穿透了混沌的思緒，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激起圈圈漣漪。
古晨猛地睜開眼睛，瞳孔驟然收縮，胸膛劇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試圖驅(qū)散那種瀕臨窒息的虛脫感，視野還有些模糊。
“如何，醒了？”
一道聲音傳來，清冽，平淡，沒有溫度，像碎裂的冰凌。
古晨的身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僵硬了一瞬。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視線上移，距離地面約六七米高的地方，有一處凸起的冰臺，平滑如鏡。
一道身影靜靜地坐在那里，背對著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和一頭及腰的長發(fā)，發(fā)絲間似乎摻雜著奇異的色彩，在冰晶的微光反射下，隱約可見紅藍相間的流光。
那身影動了，她站起身，姿態(tài)優(yōu)雅。
然后，向前邁出一步。
古晨的呼吸停頓了。
他以為會看到對方躍下，或是尋找路徑，然而，那身影只是輕飄飄地落下，動作舒緩，沒有帶起一絲風聲，悄無聲息地降落在他面前不遠處。
直到這時，古晨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女子身形窈窕，面容秀氣好看，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頭長發(fā)，深邃的藍與熾烈的紅交織挑染，一直垂到腰際，她的眼睛是純粹的深藍色，宛如剔透的藍寶石，只是那眼神深處，卻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平靜得令人心悸。
“你是誰？”古晨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警惕，“這里……是什么地方？”
他試圖撐起身體，但四肢百骸傳來的酸軟和無力感讓他再次跌坐回去，剛才那場記憶仿若身臨其境一般，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女子藍色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
片刻后，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古老的歌謠。
“吾為何人，汝自會知曉?！彼⑽⑵^，語氣溫雅柔和，與她冰冷的氣質(zhì)形成一種微妙的反差，“至于此地，乃是你我意識交匯之所，一方心念所化的囚籠?！?/p>
心念所化的囚籠？意識交匯之所？古晨皺緊眉頭，這些字眼他無法完全理解。
他只知道，這個地方充滿了冰冷和絕望，而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女子，更是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我不是很懂，你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古晨反問道。
“汝是吾之部分?！迸釉俅伍_口，語氣篤定。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古晨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什么部分？”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而，不等他追問，眼前的女子身影忽然變得模糊，如同水波蕩漾。下一瞬，一股冰涼的氣息驟然從身后傳來，帶著若有若無的冷香。
古晨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想要回頭。
一只冰涼的手指，輕輕點在了他的后頸，動作很輕，卻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縹緲孤鴻心，欲忘此間無果...”
“你到底在說什么？”古晨打斷了女子言語。
“噓?！迸拥穆曇艚阱氤?，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汝之過去，汝之掙扎，及汝之恐懼……吾，一清二楚。”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都像是直接鉆進古晨的腦髓，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和洞悉。
一部分？她是他的一部分？這怎么可能，古晨的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
結(jié)合之前看到的記憶片段，那個殘酷的實驗，被篡改的認知……難道這個女人，也是那個實驗的產(chǎn)物？或者說，是植入他體內(nèi)的某種……東西？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被侵犯感涌上心頭，壓過了身體的虛弱和恐懼。
“滾出去！”古晨低吼道，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
他猛地扭身，積蓄起僅存的力量，一拳揮向身后！他要將這個自稱是他一部分的詭異存在驅(qū)離！
拳頭帶著風聲揮出，卻穿過了一片虛無。
眼前空空如也，那個湊近他耳邊低語的女子，仿佛從未存在過。
用力過猛，加上身體本就虛弱，古晨失去了平衡，狼狽地向前撲倒，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呵?！币宦曒p笑從旁邊傳來，帶著幾分戲謔。
古晨抬起頭，看到那名紅藍長發(fā)的女子正站在幾步開外，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藍色的眼眸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嘲弄。她剛才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又在他揮拳的瞬間消失，此刻卻又實體般地站在那里。
“實屬……狼狽。”女子評價道，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譏諷還是陳述事實。
古晨咬緊牙關(guān)，額頭傳來陣陣刺痛，但他更在意的是這個女子的詭異能力和她那番話。
“你到底是誰？”古晨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眼神死死地盯著對方。
女子邁開腳步，圍繞著癱倒在地的古晨緩緩踱步，她的動作依舊輕盈，落地無聲，紅藍相間的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p>
“想要我離開？”她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古晨，藍色的眼眸微微瞇起，“可以。”
古晨一怔，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
“但，”女子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轉(zhuǎn)冷，那股冰寒之意仿佛能滲透骨髓，“吾早已與汝，共用同一個大腦、同一顆心臟?！?/p>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然后又指向心臟的位置，動作緩慢而清晰。
“若吾消亡，”她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這片寂靜的冰封空間里，“汝，亦無存活之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錘子，重重砸在古晨的心上。
共用同一個大腦……同一顆心臟……
這句話背后的含義，讓古晨通體生寒。
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畫面，那個被注射了紅色液體的孩子，想起了那撕裂般的痛苦和記憶洪流的沖擊。
共同實驗……難道指的就是……他和這個女人？
一個更加荒謬、更加恐怖的猜測在他心中形成。
他不是被植入了什么東西，而是……他的存在，從一開始，就和這個自稱是他一部分的女人，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他們是那個殘酷實驗的“共同體”？
怪不得他的記憶會被篡改，怪不得他會擁有“記憶編織”這種詭異的能力，怪不得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潛藏著某種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原來，有一個她一直在。
在他不知道的意識深處，在他被虛假記憶覆蓋的過去里，這個女人，這個“他的一部分”，一直與他共生。
他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因為這個殘酷的真相而抑制不住地顫抖。
“為什么……”古晨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女子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時候到了?！彼卣f道，“沉睡之久，總有醒來的一日，而你，也該要面對真實的自己。”
她說完，不再理會地上的古晨，轉(zhuǎn)身緩緩走向冰臺的方向，身影再次變得有些模糊。
古晨抬起手，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