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破空時，新兵陳五的腿肚子正抽得厲害。他攥著改良弩的手心全是汗，弩機冰裂紋里滲出的硫磺粉沾在虎口，灼得生疼。
城墻垛口外，突厥狼騎的藍銅甲映著月光，潮水般漫過被蝕金菌蛀空的護城河床。
“穩(wěn)?。〉然热哼M射程！”火長王瘸子的吼聲混著墻磚剝落的碎響。
這老兵油子獨眼盯著瞭望塔的驅(qū)蟲菊火把，缺了食指的右手按在陳五顫抖的肩頭。
三只藍翅蝗蟲突然撲上垛口，獠牙啃在青銅弩機上迸出火星，陳五的驚叫被王瘸子掐斷在喉間：“撒紫云英粉！”
一捧金粉隨令旗揚起。新兵趙小七閉眼拋出的驅(qū)蟲粉，正糊在攀墻敵卒的面甲上。
冰裂紋甲胄遇粉即蝕，慘叫聲中突厥人墜下城頭，砸翻了后續(xù)云梯。
陳五的弩箭終于離弦，箭尾系著的藠頭囊在半空炸開，酸霧里顯形三只吸附在箭樓的巨蝗。
“換連珠匣！”王瘸子踹開滾燙的弩機殘骸。
陳五哆嗦著拍下機關(guān)，六棱箭匣咔嗒彈開——這是崔思衡大人新制的冰裂紋箭槽，每支箭鏃都嵌著星盤碎片。
蝗群振翅的藍光突然紊亂，箭雨穿過蟲陣，將第一波狼騎釘死在護城河的汞晶沼澤里。
城墻根傳來地裂聲。工兵孫大嘴領(lǐng)著輔兵扛硫磺桶狂奔，革靴底被蝕金菌融得冒煙。
“澆東南角！”他掄起木勺潑向裂縫，硫磺混著紫云英汁滲入墻基。
新兵李二狗被飛濺的毒液灼傷臉頰，仍死死抵住搖搖欲墜的撐柱。城墻突然滲出藍血，蝕金菌母株在墻體內(nèi)發(fā)出嬰啼般的尖嘯。
甕城缺口處，陌刀隊結(jié)成龜甲陣。老兵胡鐵山的刀刃已砍出鋸齒，冰裂紋重甲上黏著七種顏色的蟲血。
突厥彎刀劈在肩甲時，他順勢旋身，刀鋒挑開敵人護頸——藍銅礦漿從動脈噴出，在月光下凝成星圖殘片。
“第三隊換鉤鐮！”他嘶吼著甩出鎖鏈，纏住越過缺口的巨蝗后腿。
城樓火鳶齊發(fā)。新入伍的火頭軍張小乙，顫抖著將藠頭汁灌入竹筒?；鸢腰c燃浸透驅(qū)蟲粉的麻繩時，他瞥見自家村落的方向。
“中！”王瘸子的獨眼突然瞪圓。張小乙下意識松手，火鳶歪斜著撞上敵陣糧車，藍銅礦漿遇火爆燃，將半個夜空染成琉璃色。
子時月光最盛時，峽谷伏兵盡出。弩手錢老四的箭囊已空，他抽出貼身的黍面餅砸向云梯——這是出征前娘子塞的，餅里混著王阿婆特制的驅(qū)蟲菊。
攀城敵卒被酸粉迷眼墜落的剎那，錢老四縱身撲向最后架弩機，冰裂紋準星里映出千里外疏勒河的星輝。
黎明前，陳五的連弩卡死在第兩百支箭。王瘸子獨臂掄起城墻磚，將登頂?shù)睦球T砸得腦漿迸裂。
血霧里，新兵看見老兵缺了耳廓的側(cè)臉綻開笑容：“龜兒子，知道為啥叫我王瘸子不？”
話音未落，一道藍光穿透老兵胸膛，冰裂紋箭鏃上黏著的，正是幽州軍械庫的標記。
“火長！”陳五的嘶吼混著城墻崩塌的轟鳴。他瘋搶起燃燒的驅(qū)蟲菊火把，縱身躍入敵陣。
硫磺混著血肉焦糊的氣味中，新兵最后看見的，是王瘸子那柄嵌在敵將眼眶里的斷刀——刀柄紅綢與他腕間娘子編的平安結(jié)，原是同一匹滎陽染的布。
突厥彎刀劈開垛口青磚時，陳五的冰裂紋弩機正卡在第二百零三支箭。
王瘸子溫熱的血順著城墻豁口淌到他靴邊，混著硫磺粉凝成藍汪汪的毒洼。
新兵顫抖著摳動懸刀，弩弦崩斷的剎那，他看見獨眼老兵嵌在敵將顱骨里的半截箭桿——箭尾系著的紅綢，和他懷里未寄出的家書是同塊滎陽布。
“填汞晶！”工兵孫大嘴的吼叫混著城墻裂響。
陳五踉蹌?chuàng)湎驖L燙的硫磺桶，指甲掀翻了也不覺疼。汞液潑向城墻裂縫的瞬間，蝕金菌絲發(fā)出嬰啼般的尖叫，將三個登城敵卒裹成琥珀狀的人蛹。
趙小七突然從箭樓躍下，懷中的驅(qū)蟲菊粉罐炸開青霧，把攀墻的巨蝗腐蝕得只剩藍翅骨架。
甕城缺口處，陌刀手胡鐵山的刀刃已砍成鋸齒。
突厥重騎的狼頭盔撞上他胸膛時，這河北漢子竟咧嘴笑了——冰裂紋鐵甲里縫著娘子繡的紫云英香囊正抵住心口。
他反手擰斷敵騎脖頸，藍銅礦漿噴濺在身后新兵臉上，燙出帶星紋的疤。
“火油！火油！”張小乙拖著瘸腿滾過滿地箭鏃，火折子點燃改良的藠頭火箭。箭尾綁著的藥囊在半空炸裂，酸霧里顯形五架潛行至護城河的沖車。
陳五搶過燃燒的檑木砸下，沖車頂部的冰裂紋護甲遇熱龜裂，露出滿載的迦濕彌羅術(shù)士——黑袍下鉆出的蝕金菌絲，正順著檑木往城頭瘋長。
子時月光最盛時，城墻東南角轟然坍塌。輔兵李二狗用脊梁抵住傾頹的墻磚，后背皮肉被蝕金菌啃得見骨。
他摸出懷中硬如石塊的黍面餅，那是瞎眼老娘臨行前塞的，如今沾了藍血擲向敵群。
“幽州燴餅來嘍！”嘶吼聲里，餅中暗藏的硫磺雷在突厥陣中炸出帶《齊民要術(shù)》紋路的毒云。
城樓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號角。陳五抬頭望見程邈將軍的玄鐵槍挑著迦濕彌羅星盤，盤面水銀正被驅(qū)蟲菊火把蒸成帶箭道的毒霧。
新兵突然讀懂王瘸子生前教的旗語，瘋搶起老兵遺留的連弩殘骸——冰裂紋準星里，千里外疏勒河畔的星軌正與幽州月影重疊。
“放！”
最后一匣星紋箭離弦時，陳五的虎口震裂見骨。箭鏃穿透突厥可汗的狼頭纛，釘在峽谷最高處的星盤基座。
地動山搖間，崔思衡重筑的防汛樁噴出汞晶瀑布，將整條峽谷澆成銀亮的毒河。藍翅蝗群在酸霧中自焚，翅灰凝成帶紫云英紋的骨粉，簌簌落滿殘破的幽州城墻。
黎明撕開血霧時，陳五癱在垛口嚼著帶血的黍餅。趙小七用斷箭替他挑出腿肚的箭鏃，青銅碎片上黏著的星盤殘紋，正與王瘸子斷刀紅綢的經(jīng)緯暗合。
幸存的陌刀手們倚著尸體磨刀，冰裂紋刃口映出城外修羅場——被汞晶固化的敵騎仍保持著沖鋒的姿勢，眼窩里鉆出的蝕金菌絲，在晨風中綻開帶硫磺味的花。
晨霧裹著汞毒在幽州城頭凝成藍霜，李云澤踏過結(jié)冰的垛口，腰間藥囊的決明子隨步伐灑落，在城墻裂痕中催生出帶刺的紫云英。
新兵陳五喘著粗氣跟在她身后，手中連弩的冰裂紋準星正映出三里外蠕動的蝕金菌毯——那菌絲里裹著突厥術(shù)士新制的攻城錘。
“撒種！”李云澤扯斷藥囊系帶，金絲稻種暴雨般砸向城下。
謝昀的銀簽挑開改良弩機暗格，箭匣里彈出的非是鐵矢，而是浸透藠頭汁的稻種。
崔思衡攀在搖搖欲墜的箭塔上，青銅扳手猛擊防汛樁樞紐，汞晶混著硫磺粉從城墻暗渠噴涌而出。
突厥狼騎的號角穿透濃霧，藍銅礦澆筑的攻城錘碾過凍硬的護城河。
陳五的弩箭離弦剎那，稻種在菌毯上炸開金綠相間的毒霧。
趙小七突然從尸堆里躍起，獨臂掄起燃燒的硫磺桶砸向錘頭——火焰順著菌絲竄上云梯，將攀城的敵卒燒成帶星紋的焦骨。
“西南角！”程邈的玄鐵槍指向城墻豁口。
胡鐵山帶著陌刀隊結(jié)成楔形陣，刀刃纏滿浸過紫云英汁的麻繩。突厥重騎撞上陣線的瞬間，刀刃的冰裂紋突然迸出青焰，將敵甲熔成鐵水。
新兵李二狗被熱浪掀翻，卻仍死死抱住滾燙的狼頭盔，任掌心皮肉黏在藍銅礦上嘶吼：“火油！潑火油！”
甕城地窖轟然洞開，大皇子驅(qū)趕著二十架改良耬車沖出。車斗里滿載混著汞晶的藠頭渣，齒輪碾過菌毯時噴出酸霧。
張小乙獨眼瞄準突厥術(shù)士的銅缽，火箭尾焰在晨光中勾出《齊民要術(shù)》殘頁——“蝕金菌，畏巴旦木膠！”
銅缽炸裂的剎那，李云澤的藥鈴沒入菌毯。鈴芯暗藏的巴旦木膠遇毒即凝，將母株封在琥珀狀的囚籠里。
謝昀的銀簽穿透冰殼，簽尾系著的紅綢正是王瘸子家書一角。
崔思衡突然扳動最后一道防汛樁，城墻縫隙噴出的不再是汞液，而是混著紫云英根的解毒漿。
“陌刀隊，突陣！”程邈的吼聲震落墻頭冰凌。
胡鐵山刀刃挑飛敵將首級，冰裂紋刃口映出千里外疏勒河的晨光。陳五踩著同袍的尸體躍上城垛，連弩抵住太陽穴般發(fā)燙——最后一支星紋箭離弦時，他看清了箭尾刻著的小字：“滎陽周記染坊，壬寅年制。”
正午烈日融化了戰(zhàn)場上的詭異藍霜。幸存的士兵倚著陌刀喘息，冰裂紋甲胄上結(jié)滿帶硫磺味的紫云英花。
李云澤跪坐在王瘸子的斷刀前，將吸飽汞毒的金絲稻穗埋進墻基。
大皇子忽然指著城外驚呼——枯死的蝕金菌絲間，竟鉆出株嫩綠的占城稻，穗尖凝著顆波斯紅寶石，在風中奏出幽州童謠的調(diào)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