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山日頭未高,山風(fēng)翻卷過赤霄宗東側(cè),落魂嶺前,一縷縷白霧裹著濕寒撲面而來,仿佛山林中藏著未醒的獸魂在呼吸。
孫小草背著包袱,站在那塊孤零零立于林口的風(fēng)化石碑前,眼神冷靜、沉沉。
他沒說話,只看著碑上的三個字——“落魂營”。
不是金漆雕字,而是粗石鑿痕,每一筆都像是被血染過,再用牙嚙出的骨印。
狠、斜、碎——
像是某個瘋子在死前最后一擊里,把心也一并砸進(jìn)去了。
他靜靜站了幾息,像是感知著這碑后那片霧林中埋藏的什么。
背后,石庚的聲音打破寂靜:“……小草哥,你不覺得這地方,看起來有點(diǎn)破得過分了嗎?”
他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包帶勒得肩膀都紅了一圈,左手握棍,右手拎飯袋,看上去像是誤入修行團(tuán)的雜役搬運(yùn)工。
“我還以為試煉營得有什么光輝大殿呢,結(jié)果連個門都沒有。”
孫小草沒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那風(fēng)蝕的石邊。
碑上浮灰未散,卻有新磨痕斜斜一道,像是某人手指曾不甘劃過,留下一道淺白魂印。
他淡聲回了句:“你想看門面,回魂塔廣場去?!?/p>
石庚咂了咂嘴,訕訕一笑:“我這不是擔(dān)心嘛,這地方看著就跟個廢廟似的,真是咱外門精英預(yù)備場所?”
“……怎么連個歡迎橫幅都沒有?!?/p>
“有。”孫小草目光淡淡落回正前方,“能活著走出去的,就是橫幅?!?/p>
這話像石片撞地,帶著種“不是解釋,是陳述”的冷意。
石庚一哆嗦,身子下意識往后縮半步,搓了搓胳膊:“你這么一說我怎么有點(diǎn)想……拉肚子?”
他話音剛落,林中卻突然傳來一陣細(xì)碎腳步聲。
不快,卻整齊;不急,卻帶著陣風(fēng)般的壓迫感。
霧氣輕蕩間,一行弟子從樹林中走出,為首一人一身白衣,銀發(fā)束頂,眼神清冷得像天上不落的雷霆。
正是——謝玄。
講道臺上那一戰(zhàn),雖無正面交鋒,但他那“魂識掃視”之壓,孫小草記得極清楚。
如今再見,氣息未曾刻意釋放,卻令四周空氣微凝,魂場似起了針絲波動。
他眼神一轉(zhuǎn),便落在孫小草身上。
沒有敵意,沒有寒光,甚至沒有戰(zhàn)意。
只是極平靜的一瞥,仿佛在判斷一枚未落定的棋子,是否值他下一步。
孫小草眼中無波,也沒有回禮。
兩人目光交匯,空氣像靜止了片刻。
那不是交鋒。
那是兩個知道彼此未來遲早要交手的人,在對彼此的一絲確認(rèn)。
謝玄沒說一句話,便直接轉(zhuǎn)身,步伐不快,踏進(jìn)試煉營霧氣之中,衣擺未動,卻像帶走一整縷空氣的重量。
身后圍觀弟子低聲議論:
“那是謝玄吧?傳聞覺醒了黑階雷鷹魂種的瘋子……”
“他也來落魂營?不是說已經(jīng)有望進(jìn)親傳了?”
“來壓境的吧,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試對手的機(jī)會?!?/p>
“那剛才他看的是誰?”
“……孫小草?!?/p>
“嘶——”
人群議論聲像是風(fēng)中火星,迅速擴(kuò)散。
石庚瞄了一眼孫小草,又看了看謝玄消失的方向,咕噥道:“小草哥……你確定他沒在你身上抹醬油?那眼神兒……就跟我家村頭那只老獵狗盯兔子的時候一模一樣?!?/p>
孫小草沒接話,只靜靜望著那逐漸閉合的霧幕,唇角勾起一絲淡得快看不見的弧線。
“他想找人比?!?/p>
“那我就讓他知道——比,也得敢比到底?!?/p>
那一刻,他眼中像有一柄極細(xì)的針,插入霧中,未動聲色,卻已鎖定一處魂意邊界。
這是試煉營。
也是敲盤之后,他落下的——第一子。
——
步入試煉營的那一刻,霧氣像是一道真正的門檻。
不是魂力結(jié)界,也非陣法封鎖,但每一個踏進(jìn)去的人,都會在那瞬間生出一種“已不可回頭”的感覺。
孫小草沒有回頭。
石庚緊隨其后,小跑著穿過林霧,低聲念叨:“這霧……怎么看都不像正常靈氣,像是從死人嘴里吐出來的?!?/p>
前方空地漸開,一道披著黑斗篷的執(zhí)事靜靜立在霧幕之后。身影并不高大,像是與霧連為一體,連影子都沒有落在地上。
“到營者,六十三人。”
那執(zhí)事開口,聲音如舊石掠紙,干澀刺耳,卻異常清晰。
“此地?zé)o師長、無規(guī)制、無庇護(hù)?!?/p>
“唯一準(zhǔn)則:完成任務(wù),不死。”
“每十日一任務(wù),失敗者,剔除。”
話音落下的一瞬,場內(nèi)氣氛驟然變冷。
有幾名初到的新弟子臉色發(fā)白,眼神不自覺地往后縮。
站在后排的石庚咽了口唾沫,小聲道:“這可真是‘歡迎致死’大會啊……”
執(zhí)事像是聽不見這些細(xì)語,自顧自繼續(xù):
“無魔魂者,須自愿簽‘生死契’。”
一聲低鳴,空中出現(xiàn)一道淡紅光紋,形如血環(huán),浮于半空。
這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同一個方向——孫小草。
即使沒有人明說,所有人也都知道,這份“生死契”,是為誰準(zhǔn)備的。
一名身穿試煉營制式服的老營成員嘴角微翹,低聲嘀咕:
“原來就是他?那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瘋雜役?”
“說是連魂圖都沒的,進(jìn)了魂礦還能活著出來?”
“活著是活著,這回也走不了幾步了?!?/p>
他們笑得輕,卻帶著一種將死未死的冷靜殘忍。
石庚站了出來,眉毛擰緊:“我簽!我也——”
“我來?!?/p>
孫小草聲音不大,卻比魂陣回響更沉。
他一步踏出,走向那道血紋,眸色冷靜,不喜不懼,也不怒。
“我簽?!?/p>
執(zhí)事手一揮,血紋契約頓時下落,旋轉(zhuǎn)著懸在孫小草面前,散出極淡的魂壓紋光。
孫小草抬指,在指腹輕輕劃出一道血痕,鮮紅血液未落,便被那紋環(huán)主動吸納。
咔——
一道極輕的魂響聲在空中炸開。
血契融入識海,一瞬間,那道血紋化作一點(diǎn)微芒,烙印于他眉心深處,旋即徹底隱去。
整個試煉場靜了片刻。
不少老弟子臉上的嘲笑微僵了一息,隨即又換成了看熱鬧般的憐憫。
——這人是真的瘋。
——可也是真敢。
執(zhí)事眼中光芒微斂,稍稍點(diǎn)頭。
他看了一眼手中任務(wù)玉簡,聲音沙啞依舊:
“第一組,組長,孫小草?!?/p>
“任務(wù)三,獵荒林,清除失控魂獸三頭?!?/p>
說完,他收回玉簡,再無多言。
石庚張大了嘴:“這什么規(guī)矩啊哥……剛簽契就當(dāng)組長?我們這是被內(nèi)定了?”
孫小草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不高,卻不容置疑:“明白。”
“獵荒林,三頭魂獸。”
身后,一些弟子明顯退了一步。
也有老營者冷笑:“第三任務(wù)……看來執(zhí)事是想借手清點(diǎn)魂獸尸體了?!?/p>
“看這瘋子能活幾天?!?/p>
石庚縮了縮脖子,低聲道:“要不我真回魂塔算了?說不定還能去觀光團(tuán)兼職講解員……”
“你怕就回去。”孫小草掃了他一眼,聲音極平淡。
石庚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一咬,抬起包袱朝肩膀一扛,吼道:“我怕個魂??!”
“獵荒林是吧?打仗是吧?行!哥我今天就帶你們看看,什么叫‘新人也能打出老兵的味兒’!”
旁邊一名女弟子輕聲低語:“……味兒?是指身上的臭味吧。”
孫小草嘴角微揚(yáng),淡淡回道:“別抖了?!?/p>
“我哪抖了!我這是熱身!”
執(zhí)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手中光環(huán)一收,轉(zhuǎn)身而去。
遠(yuǎn)處試煉營石墻輕響,一道通往外林的木橋緩緩放下。
“第三組出發(fā)?!?/p>
孫小草抬步,目光沉穩(wěn)。
腳下落地時,無聲,卻像是一道輕棍擊陣,震出一圈看不見的水紋。
這不是他第一次走進(jìn)殺局。
但這一次,是他第一次,以“組長”的身份落子。
這一局,不再是被壓著走。
他自己,來走。
獵荒林外,風(fēng)吹草影,林葉如畫,卻沒有半分生氣。
這是一片曾被宗門作為靈獸飼養(yǎng)場的林地,年久失修,靈脈斷續(xù),因多次符陣崩壞而變得不受控。
林中魂壓糾纏,殘識橫行,外門弟子雖屢次清理,卻始終無法徹底凈除。
這,就是“練手”的代價之地。
第三組八人,整隊列于林前。
風(fēng)從林中拂來,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腥意,像是混了獸血未干的氣味。
“這地方……真能活著回來?”有弟子忍不住低聲問。
“你以為你能不進(jìn)去?”站在旁邊的老營成員冷笑,“簽了生死契,現(xiàn)在想退?你是想死得快點(diǎn)?”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別廢話。”孫小草打斷他,聲音冷靜,毫無起伏。
他的目光像棍一樣掃過每一人,一寸不偏,一字不讓。
“想活命,就聽指揮。”
“想死,現(xiàn)在就出隊,我不攔你。”
他話說得平靜,但那股從封魂礦活著出來的雜役身上透出的“死里翻生”的氣息,讓在場所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最先說話的瘦小弟子臉色一白,連連點(diǎn)頭:“我聽、我聽……聽你指揮?!?/p>
另一個老營成員舔了舔嘴角,瞇眼看向他:“你有幾成把握?真要是三頭魂獸一起涌上來——”
“那就殺完?!?/p>
孫小草只回了三個字,眼中卻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像是在說一件已經(jīng)做完的事。
那老營成員眼角一抽,想再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對方目光已經(jīng)移開。
“嘶——”石庚湊了過來,低聲咕噥:“小草哥你一兇起來……真的有種‘魂門屠豬專用執(zhí)刑器’的感覺?!?/p>
“你閉嘴?!?/p>
“不是我夸張,我剛才真感覺魂都差點(diǎn)被你嚇出來了!”
“你那是嚇出來的嗎?”
“當(dāng)然不是,我這是——熱身!”
石庚猛地原地跳了一下,震得腰帶里的魂紋殘影都哆嗦了一下。
一旁一名隊員皺眉:“你能不能安靜點(diǎn)?你那魂影像是要咬人了?!?/p>
“那它就是個魂狗唄,叫得再響也得聽指令?!笔稽c(diǎn)也不慌,反手拍了拍自己腰包。
孫小草沒再理他,而是望向林中。
林中魂霧未散,魂壓如水,但不成流。
這說明林內(nèi)沒有高階魂獸,卻可能有“識亂之物”存在——?dú)埢晡聪曜R會漂移,擾亂感知。
這才是最危險的。
“你們進(jìn)去之后,不許亂動?!?/p>
“林內(nèi)靈紋不穩(wěn),魂感可變,聲音不可過大?!?/p>
“聽到我的指令,立刻執(zhí)行,不準(zhǔn)自作主張?!?/p>
“你們的命……我能壓,但我不背。”
一連串話語落下,眾人表情各異。
有人皺眉,有人點(diǎn)頭,有人咬牙。
但沒人開口頂嘴。
因?yàn)槟呐滤麄冊俨辉赋姓J(rèn)——這人的氣場,已經(jīng)不是一個“剛被提上來”的雜役。
“還有,”孫小草最后掃了一眼全隊,“出了問題,我不救慢反應(yīng)的人。”
話落,一名少年下意識低聲問:“那你救誰?”
孫小草轉(zhuǎn)頭看他,冷冷一笑:
“能跟上我的。”
下一息,孫小草率先抬腳,踏入林中。
林葉紛搖,一圈魂波順著他腳步輕輕蕩開。
那不是魂技釋放,也不是陣法觸發(fā)。
那是他身上殘留的“魂覺反壓”——從封魂礦下帶出來的戰(zhàn)場經(jīng)驗(yàn)。
那些真正在生死邊緣滾過一圈的人,身上總會殘著一點(diǎn)氣場的毛刺。
石庚跟了上去,嘴里還在嘀咕:“小草哥你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覺得你以前是內(nèi)門下來的臥底了?!?/p>
孫小草沒回頭,腳步平穩(wěn),語調(diào)如常:
“少廢話,拉好距離。”
“注意隊形?!?/p>
“我……要開始聽風(fēng)了。”
石庚腳下頓住一下,隨后一咬牙,又追了上去。
第三組,依序踏入林中。
隊伍拉開,林霧吞噬了他們的身影。
獵荒林的任務(wù),正式開啟。
獵荒林中,氣息全變了。
風(fēng)不吹了。
陽光穿不過枝葉,仿佛整片樹林上空被人倒扣了一口霧鍋,壓得死死的,連溫度都低了幾分。
耳邊聽不見鳥鳴蟲叫,唯有細(xì)細(xì)的、像蠶在啃絲的“沙沙”聲,從腳下、枝頭、深處……各處傳來。
“我有點(diǎn)不太舒服?!标犖橹械囊幻倌旰鋈坏吐曊f,“這林子,好像在盯人?!?/p>
“它確實(shí)在看你?!睂O小草淡淡開口。
他走在隊首,步步如尺,像是在用腳丈量這片魂霧的寬度。
這林子,不大,卻舊。
氣場里殘留著好幾種不同的符印味道,說明它不是為一個目標(biāo)設(shè)下的狩獵場,而是一片失控過后的廢用區(qū)域——是養(yǎng)蠱的。
“魂壓不穩(wěn)。”孫小草喃喃。
他抬起棍,將一端貼在地面,輕輕一點(diǎn)。
“咚?!?/p>
棍震地,低響擴(kuò)散,像是一道波紋鉆入土中、鉆入魂層,去探尋林中的魂意動靜。
眾人不明所以,只是緊張地握緊武器,不敢發(fā)聲。
幾息后,孫小草輕吸一口氣,語氣低沉:
“有魂獸。”
“左前方二十步,雙點(diǎn)分布,掩藏極深?!?/p>
他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冷:“兩只,不弱?!?/p>
“我聽到了!”石庚立刻回應(yīng),迅速貼掌腰帶,魂紋躍動,一道紅黑虛影浮于身后——獸形模糊,卻獠牙張揚(yáng),氣息帶著不安。
“我不是故意放出來的,是它自己頂出來的!”
“……你這名字起得挺準(zhǔn)?!?/p>
孫小草掃了他一眼,“頂你個魂”——還真頂?shù)蒙稀?/p>
“保持魂影,但別讓它泄氣?!?/p>
“靠太近會干擾你自己的識場。”
“明白!”石庚抱拳,反手抹汗,“我怕它太興奮了……剛才我自己也差點(diǎn)跳出去?!?/p>
“你要真跳,我第一個打你回營?!?/p>
“咳,我收著點(diǎn)!”
后方幾名隊員眼神開始不安。
一名少年咬牙道:“我們是不是被盯上了?”
孫小草淡道:“我們一進(jìn)林,它們就在盯。”
“那你剛才還說不動手?”
“它們在等我們露破綻?!?/p>
“你以為魂獸沒腦子?”
這話像冷水潑面。
那人不說話了。
“這些魂獸,是魔魂覺醒失敗后的產(chǎn)物,魂識殘留、但本能狂化?!?/p>
“最可怕的不是它們強(qiáng),而是——它們還記得怎么殺。”
孫小草聲音依舊不高,但在林中卻像是每一字都撞在魂膜上,響得讓人發(fā)麻。
他再次探棍于地,一股更細(xì)膩的魂流從棍端滲出,如同魚鱗狀向四周緩緩擴(kuò)散。
這一招,并非魂技,也非術(shù)法,是一種近乎“魂震層聽”的原始探識技藝。
雜役出身,無法修圖,只能用這種最土法、最費(fèi)時的方式,一寸一寸感知地氣與魂場——但也正因如此,他對這種細(xì)紋變動異常敏銳。
忽然,草叢一動。
孫小草棍身一橫,沉聲:“左上三尺!”
話音剛落,只聽“砰”地一聲低沉巨響,一股無形魂壓如錐刺破霧,從上撲下,目標(biāo)直取孫小草前心!
“哐——!”
棍撞魂壓,發(fā)出一聲實(shí)打?qū)嵉幕犋Q聲!
空氣一震,枝葉飛揚(yáng),一道模糊的獸影擦過棍端,虛實(shí)交錯,未中目標(biāo)便倒翻進(jìn)林深。
“準(zhǔn)備戰(zhàn)斗——”孫小草低吼。
話未落,遠(yuǎn)處同時響起第二道草動!
第二只!
魂獸未顯形,但魂壓撲面!
“布陣!護(hù)兩翼!不要亂動!”他幾乎是喝出的指令。
隊員們慌亂應(yīng)聲,匆忙后撤,有人絆倒、有人驚叫。
“別退!誰敢越陣線一步,我打他下場!”孫小草一腳穩(wěn)住身形,死死盯著前方魂氣未散之處。
空氣似在繃緊。
林子靜得可怕。
下一秒,魂獸將現(xiàn)!
而這,就是試煉營真正的第一課——
殺機(jī),不會等你準(zhǔn)備好才動手。
魂壓翻涌——
林中一瞬爆響!
第一只魂獸從林中斜掠而出,尖牙帶著魂火殘焰,撲向人群最左翼那名反應(yīng)稍慢的弟子!
“滾回去!”孫小草怒喝一聲,腳下踏地,棍身橫掠,一記“破首斬枝”自左至右橫掃而出。
“嘭??!”
一聲悶爆!
那獸影被棍鋒正中胸口,空中炸開大片魂光碎片,倒飛十丈,撞在樹干上砸出整整一圈焦痕。
“魂爆體!”孫小草眸光一凜,“留意氣場溢散,別被魂氣腐蝕!”
“明白!”石庚吼著翻身后撤,將一名呆立的同組弟子拖回陣中,“你傻啦?它都沖你臉來了你不躲?”
“我、我腿軟了??!”
“你下次魂也軟我都不救你了!”
“閉嘴?!睂O小草低聲斥道,棍身抬起,迅速反刺身側(cè)。
第二只魂獸從右方竄出,形似野犬,半身腐爛,魂體扭曲不成形,撲殺之勢卻毫無猶豫。
“魂瘋體,識場受控!”他判斷之快,近乎本能。
棍尖一點(diǎn)地面,借力飛旋半圈,棍尾直砸其肩——
“砰!”
骨裂聲響!
那獸影魂軀直接被震碎三分之一,哀嚎一聲翻滾退后,但那魂氣卻不散反聚,迅速向中軸凝結(jié)。
“它要自爆,散陣!”孫小草大喝。
眾人迅速退散,中心處魂獸爆裂成片光斑,震得枝葉翻飛、泥土卷空!
“咳咳咳……這是低階魂獸?”有人大喊,“怎么連戰(zhàn)斗技能都這么花?”
“你以為它們沒修過魂識嗎?它們是被魂源燒瘋的,不是沒打過仗的!”
第三只魂獸還未現(xiàn)身,但魂壓卻隱隱已至。
孫小草棍橫地面,閉氣凝神。
“在哪?”有人低語。
孫小草未答,忽然猛地抬手,一棍猛砸上方三尺虛空!
“在天上!”
魂棍破風(fēng)而出,震得林間亂葉直落!
“咔——”
棍身撞上一團(tuán)扭曲魂影!
第三只魂獸竟盤踞在樹頂暗處,伺機(jī)待發(fā)!此刻被棍擊落,魂體失衡,整只魂獸帶著尖嘯撲墜而下!
孫小草不退反進(jìn)!
腳下踏出一記逆步,“攔腰斷魂”棍式從下而上正撞其腹!
“嘭——!”
重?fù)裘校?/p>
那魂獸發(fā)出最后一聲慘嘯,魂殼炸裂,化作大量碎芒飛散!
林中終于靜了下來。
但空氣中還彌漫著剛才那種灼熱與焦灼交織的殘息,像是整個林子都在緩慢散退那股“死戰(zhàn)”之后的余響。
……
時間推移,夕光灑落。
第三組站在獵荒林出口,所有人都已灰頭土臉。
石庚撕下一塊焦衣布擦臉,一邊喘著氣一邊說:“媽的……這就叫練手?”
“這叫喂命?!?/p>
他這句話雖然抱怨,卻也沒再說退。
孫小草靜靜站著,看著那三道已經(jīng)暗淡的魂獸殘息,眸中無喜無怒。
他沒說“勝了”。
這不是勝。
這只是任務(wù)。
……
回到試煉營時,天色已黑,暮光如霜。
執(zhí)事未出迎,但早已有記錄靈鏡懸于空中,自動捕捉魂息回返軌跡。
孫小草走在最前,身后眾人步履不穩(wěn),卻無人退縮。
“第三組,任務(wù)完成?!?/p>
他簡短一句,將手中任務(wù)玉簡拋入靈鏡,確認(rèn)魂痕無誤。
石庚仰面倒地,砸出一口長氣:“活著回來了,我這叫……命格抗打?!?/p>
旁人雖不語,但眼中皆有劫后余生的鈍光。
就在此時,一道白影無聲靠近。
銀發(fā),白衣,神情淡漠。
謝玄。
他立于孫小草側(cè)前一丈,看著剛剛結(jié)束任務(wù)的第三組,目光從石庚掃過,落在孫小草身上。
“第三輪組隊,還沒定?!?/p>
他語氣平平,卻一句封鎖全場:“我,想與你同組。”
全場寂靜。
這不是組隊。
這是邀戰(zhàn)。
孫小草沒有立刻答話,只抬頭望他,眼神平靜中帶著鋒意。
“那你就來?!?/p>
“但記住。”
“下一次,我不會讓你只‘看’?!?/p>
謝玄未動容,只微微頷首。
“我本來也不是來看你的?!?/p>
“我是來——?dú)⒌舯任覐?qiáng)的人?!?/p>
孫小草嘴角揚(yáng)起一線微笑。
“你確定你選對了嗎?”
“我確定?!?/p>
兩人并未交手,但那氣場之壓,已令旁人不敢喘息。
石庚半跪地上,輕聲說:“這哪是組隊啊……這就是提前布置擂臺了吧?”
暮色中,兩人身影落在魂墻之下,霧光未散。
而他們的下一場交鋒,已經(jīng)開始倒數(shù)。
這一戰(zhàn)——
落魂營真正的魂子之間的棋局,開盤。